且说蒋昭三人只顾着往僻静处走,左转右转,却是不知道到了哪里?
他们走到一个门前,看见上书柳亭二字,便进了门,进门看到是一个颇大的园子,园中绿柳成荫,假山怪石嶙峋,几棵竹子长在假山旁边。有小溪从园子里穿过,小溪上架了一座小木桥,在小木桥边上则是一个小亭子,被几棵柳树围在中央,想来就是柳亭。
“我们去亭子坐下休息一会吧!”蒋昭道。
“如此甚好”魏无忌笑道。
蒋昭吩咐侍卫在外面守着,他自己则与魏无忌、石岩走进了园子。蒋昭与魏无忌二人走到亭子里坐下,石岩则是站在台阶上。
“听说五皇子下月初七开府?”魏无忌问道。
“不错,前日父亲已经封他为赵王,赏赐给他的府邸也已经修缮完工,他广发帖子,邀请洛阳的世家弟子前去庆贺”。蒋昭道。
“不过这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石岩笑道。
蒋昭、魏无忌二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与五皇子蒋暔一向合不来,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吵过不少架,动手也有过,蒋暔读书不行,但武艺很好,但是再与蒋昭他们的冲突中,却从来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说不定他会给你发一张请帖的”。石岩对魏无忌道。
“怎么说你也是这洛阳世家中,地位尊崇的了”石岩补充道,他走进亭子坐下。
魏无忌摇了摇头,“就算得了帖子,我也不会参加,爷爷找我谈过了,要我以后不准参加这样的聚会,甚至连殿下的邀请,我也要拒绝”。魏无忌歉意的看了一眼蒋昭。
“噢?这是为何啊?”蒋昭疑惑的问道。
“祖父不准我出门,说要我学习打理府里的庶务,等我成亲之后,就要接过所有的担子”。魏无忌说道。
“府里事物繁忙,两位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我可能很少有时间参加这些聚会”。魏无忌解释道。
“嗯,你的担子确实很重,家里就你一个男丁,国公爷年迈,你确实应该多分担些”。蒋昭点头道。“以后若非紧要的聚会,我也不打扰你,所谓百善孝为先,你读书比我好,也比我懂事”
“殿下谬赞了,无忌只是抛不开这责任罢了”。魏无忌解释道。
“对了,过两天,石岩要去御林军报道了”蒋昭说道。
魏无忌有些惊讶,开口道:“石兄不是准备参加秋狩比武,准备博个好名次吗?怎么突然去了御林军?”
石岩解释道:“父亲说叫我先在御林军任职,并不影响秋狩比武,秋狩比武,只要是世家公子都可以报名参加。我可以先到御林军中学习一番,到时候若能被陛下看中,授予官职,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魏无忌点了点头,叹道:“秋狩还有三个月,忠勤伯果然有远见,有了御林军这段经历,却是比起其他人要好很多”。
蒋昭笑着问石岩:“听说你大哥最近过的不舒心?”他们都知道,石岩和他大哥石岕的关系不好。
石岕这个人很是平庸,偏偏还心胸狭隘,他是嫡长子,占了名分,才得了世子之位,他嫉妒石岩,不仅武艺很好,而且还得了秦王的亲睐,成为秦王的伴读。
“与他定亲的那周家姑娘病死了,有算命先生说他刑妻克子,估计他得背上这个罪名了”石岩并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事实上,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也是嫡出的二公子,比石岕不知强了多少,可是父亲骨子里只喜欢石岕,对自己则一直不冷不热。
三人在院子说了一会儿话,魏无忌算了算时间,估计祖母她们会去吃斋饭了,便开口道:“祖母下午要吃斋饭,我要赶过去”。
蒋昭道:“正好我也想去拜见老夫人和晋阳姑姑,顺便尝尝斋饭是个什么味道?”
三人站起身,去往斋堂。
三人转过大师堂,却是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三人好奇,便围上前去观看,几名侍卫立马上前去,挤开人群,让出一条路来。
三人好不容易钻进人群,立马闻到一股酒味,原来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是一位僧侣,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僧袍,此刻扑倒在地,哼哼唧唧,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说些什么,已经是烂醉如泥了。
“嘿,相国寺也有这样的僧侣,真是大开眼界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和尚也喝酒,现在世道都变了啊”。
那僧侣似乎听到了众人的话,大笑起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可笑世人愚昧,偏要给自己制定枷锁”。
人群中有人骂道:“疯和尚,休要胡言乱语,你不遵守佛门戒律,又何必入了空门,饶了佛门清净”。
有人说道:“算了算了,和一个疯和尚哪有那么多可说的,快滚出相国寺吧”
“滚出去,滚出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声。
那僧人翻身过来,却是个年轻的和尚,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额头突出,鼻梁高耸,一双桃花眼分外吸引人,他的身下还压着一个酒坛,里面的酒倒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嘟囔道:“我的酒,我的酒,唉,真是浪费”。他完全不在意周围的叫嚣声,只顾惋惜自己的酒。
正在这时,好几个僧人小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老和尚,他眉须全白,慈眉善目,急匆匆的走进人群,见到那醉酒的年轻僧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慧空”老和尚低低叫了一声,原来这年轻僧人叫慧空,正是这老和尚的弟子。
慧空听到有人叫自己法号,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行礼道:“师父”。
老和尚低声道:“慧空,你数次违背戒律,为师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也曾答应过我绝不再犯,为何今日又犯戒律?”
“师父,弟子....”慧空还待说些什么。
老和尚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先离开相国寺,出去游历一番吧,我自会禀报主持”。
慧空脸色微变:“师父这是要赶弟子走吗?”
老和尚并不回答,双手合十,颂了一句法号:“阿弥陀佛”。
慧空跪在地上,向老和尚磕了三个头,之后踉跄着爬起,就往外走去。
“这样的人,早就该赶出去了”有人叫好,人群这才散开去。
“有意思”,蒋昭望着那年轻和尚离去的背影,低声道。
魏无忌轻轻问道:“什么有意思?”
蒋昭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魏无忌仔细的想了想,自己记忆中并无此人信息。
石岩笑了笑道:“我想起此人了”。
“说起此人,几年前在洛阳可是闯出诺大的名声,若不是自毁前尘,怎会落得这个下场”蒋昭感慨道。
石岩对魏无忌道:“那两年你刚回魏国公府,又忠孝在身,外面的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他解释道:“四年前,洛阳来了一个江南士子,此人才华出众,琴棋书画,智谋策论,无一不精。他在天香楼论战洛阳士子,一战成名。他的诗词丹青,引得洛阳士子追捧,有价无市。他参加当年的会试,中头名会元,被看作是当年殿试的状元人选,不想此人自误前程”。
魏无忌好奇道:“这人莫不是就是那个写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三变?”
“正是他”。蒋昭笑道,摇了摇头,说道:“他不知自爱,胡言乱语,惹的父皇不高心,便在殿试的时候革了他的功名,并下旨永不录用,后来听说他一气之下在相国寺出了家,做了和尚,法号慧空。“
“其实说来这人也挺冤的,他那首词本是蒙人邀请,为自己一个落第的朋友所写,却丢了自己的功名”。蒋昭有些惋惜。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当年这首词传遍京城,魏无忌后来也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这柳三变却是在相国寺出了家,做了和尚。
“从这词里可见,此人放荡不羁,受到陛下责罚,不思改过,却自暴自弃,遁入空门,空有一身才学,却心胸狭隘。此人就算身在朝堂,也不见得是国之栋梁”。魏无忌道。
蒋昭点了点头,比较赞同魏无忌的话,“这些读书人心气很高,越有才华的人,往往越持才傲物,口无遮拦,这才惹祸上身”。
“可见前人所言,祸从口出,慎言慎行,是修身之道,古人诚不余欺也”。魏无忌笑道。
“咬文嚼字,没人比得过无忌”石岩笑道。
“走吧,我们快去拜见老夫人,免得老人家见不到你,心里着急”,蒋昭笑道,三人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