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这么一出,我们赶回牢房区的进度就大大地被拖慢了。
但好在云京时刚刚跑得快,已经跑完了大半距离,此时我们距离目的地也不算太远了。
而鉴于齐渊的伤势,以及我的吃人目光,这位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蓝衣侠客,也不得不屈服于现状,开始以正常的速度拉着我们前进。
不想齐渊却说:“你还是拉快些吧。”
云京时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才开始想爸爸?可稍微有些晚了啊。等会儿我们看到的,很有可能是你爹地白石太守的尸体哦。”
“谁会想那个老家伙?”齐渊抚着脸上的伤,似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他的生死……从来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齐渊又再度说道:“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怎么能被称为父亲!他……”
我脑海里掠过小胡子等人拼死相搏的场景,对他这种说法完全无法相信。我又想起刘茫同我说过的话,这齐渊分明是自己心理扭曲,却要将气撒到全世界头上的主。
不过是一个心胸狭窄,又冷血无情的人罢了。
我心下作了如是判断,便不想搭理他了。
而云京时更干脆,他大手一推,腰间的剑鞘尾端从齐渊的面门扫过,且说道:“闭嘴吧!按照一般剧情发展,接下来你可是要开展前情提要嘴炮模式,把这一章拉入苦逼苦情戏里来收尾。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也是个不听派!”
哈?为什么要用也!?虽然我也是个不怎么喜欢回忆杀的人,但这么直接打断也未免太失礼了啊!
齐渊似是对云京时出人意料的作风心有余悸,他张了张苍白的嘴唇,终是放弃了。
不多时,我们终于赶到战斗现场。所幸云京时所说的齐太守身死的场景并未出现,恰恰相反,巫来和涂非、秦寿组成的三人夹击阵势摇摇欲坠,真正的白石太守齐天浑身冒着幽蓝色微光,比起先前我所看到过的水蓝色雾气,深邃了太多。
我再怎么对江湖功夫不了解,也大致明白,这幽蓝色的功法,肯定比水蓝色更加危险凶悍。
这时,刘茫见我们回来了,也拖着条断臂向我们靠拢,他面容不善地瞪了齐渊一眼,才与我们说道:“完了。大哥他们不敢伤着老爷子,不想却做了陪练。老爷子越打越熟练,连【祈雨之舞】都快被他臻至巅峰状态了。假如他再进入……那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与之搏力,恐怕能活下来的也只剩云大侠一人了吧。”
云京时也是一改平时的风貌,神色肃然。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环视四周后,很快就瞧见了正朝我们挥手的敖氏双雄。不过他们的样子比起刘茫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一个断了腿,一个伤了胳膊,脸色苍白,汗流不止,对上我们的眼光后甚是尴尬地一笑:“有些老了。不过大胜齐天就是大胜齐天,还以为我们这些当年与他同时代的一流高手,到了晚年后怎么的也能以二敌一钳制住他,却不料……就算是疯了的他,我们和他的差距还是那么大啊。”
蟹钳头说得极轻,我却尽数听到了耳里。
我突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情来。超一流高手,哪怕是到了半疯半傻凄惨的晚年,竟也不是同时代的一流高手所能匹敌的。
而我,勉强只会一式【地煞】,还生疏得不行,连十八线都算不上,就更不要说了。
这时,云京时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开口说道:“嗨。果然最后还是要王对王啊。假如这家伙不进入那种状态的话,那胜算还是很大的。”
那种状态?
云京时并未为我解惑,他说完便下了场,同时一剑出鞘,将老头的两道铁链圈了下来,同时朝小胡子喝道:“你们且退散!”
但小胡子并未答应,即使他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了:“云大侠,还是让我来从旁协助吧,毕竟,这是我们自己人的事情。”
云京时一个扭身,不知何时已进了【地煞】状态,他一剑挑飞齐天横扫而来的双重铁链攻势,讥笑道:“自己人的事?呵。好一个自己人的事,所以才放任教导养育你的这老头变成这副模样?”
刘茫皱着眉头想开口辩解,却被巫来拦住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承认事情变成这样有我的缘故。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你敢说,你家老爷子没在清醒的时候告诉你怎么办吗!”
面对云京时的质问,巫来神色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仿佛那情那景正如一口油锅,将他置于其上烹煮:“我……我下不了手……”
痛苦与压抑笼住了巫来四人,他们终是没有再度上前。
他们似是明白了云京时的意思,那时候都没舍得动手的他们,生生地将结局引到了当下,而等会儿要是出现能让老爷子人头落地的机会,难保他们不会迟疑。
就算毫不迟疑地下手了,手刃形同自己亲生父亲的齐天,这份痛苦,对于他们都太过沉重了。所以,这份差事最好的执行者,还是云京时吧。
我点了点头,大约也猜到了云京时的心思。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云京时更甚先前几人一筹的气势,齐天的攻势竟又更凶了几分!
他躲过云京时快若闪电的一剑,忽地身形伏地,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震得围观的我们头晕目眩,一时间左右倾倒,六感皆失。
云京时却犹如未卜先知一般,弃剑护住了双耳,齐天趁声波尚未消弭之际,以一个刚猛的连续弧形路线突进,四条铁链有如四把拖在地上的正统大剑,伴随着他们主人的双重爪击与双重踢技,皆尽直刺云京时的身躯要害。
蓝衣侠客不慌不忙,蹬出一脚,正踢在齐天的脚底心,竟是以对手的力道反向将自己推出了困境,且同时还不忘腾出手握住尚未落地的【斩青空】。
“这,这是……糟了!”我还沉浸在两人对决的你来我往中,却听见蟹钳头如是喃喃自语。
随后,他一脸严肃地对小胡子说道:“那边那个小兄弟,你是这里主事的么?赶紧带着所有人撤了。接下来的事情,你怕也是能够料想得到吧?”
巫来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刚刚那一声咆哮意味着什么,没想到半疯的老头子竟也能做到如此地步。无论自己多想观战和帮忙,等会儿要是被殃及,那可没人能是他的一合之敌啊。
想到这,他回头吩咐秦寿和涂非,带着刘茫和其余众人都暂先躲避,同时也做好疏散周遭百姓的准备。三人却始终不舍,巫来只好与他们一同离开。
我心中虽惊惧,却不想就此退去。再说了,若是自己偶像拼命的时候都不能在场助威,那自己这么多年的粉丝岂不是白做了?!
好说歹说,我只好与小胡子编了个谎,称身上自有云京时教授的保命之术,不用担心。我一再坚持之下,巫来才作罢。
至于敖氏双雄这一对难兄难弟,却是让我刮目相看,他们虽身形凄惨,但神色静肃,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与新交的艺术界友人京时小友共存亡。
这倒令人乍舌不已,原以为他们只是对逗比的反派角色,竟然如此重感情。不过,若是为了艺术的话……那还是免了吧。
我再度将视线放回战场上,两人在三十息不到的时间里已过招无数,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齐天在进攻。
他时而咆哮,时而锁链飞击,攻势之凶前所未见,但即使如此,云京时还是尽数挡下来了。
“要来了!”虾须头敖听涛双拳紧捏,神色激动。
不知所云的我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给我解释的却是蟹钳头敖观海:“当然是齐天阁下的成名绝技——【游雨之龙】!来了来了!快看!”
我亦是睁大了眼睛,静观场上变化。
只见身形不算太高大的老头双目陡然变得湛蓝,明明天空只是阴沉而已,我却感受到了雨点拍击在脸颊上的凉意!
齐天一个踏步向前,化作一道幽蓝残影消失在原地,一息未到,竟是出现在云京时的身前,而作为被攻击对象的云京时,当机立断提剑就刺,落点正是齐天出现的地方。
但使出平生绝学的白石太守,自然不会被轻易刺中,他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绕到了云京时的背后,再度发动攻击。这一幕落在我的眼里,不禁叫我想起了齐渊之前使出过的【游蛇式】。两者异曲同工,都像是在滑动身形,但又有着天壤之别:后者是在地面滑步前进,我还能理解是步伐的精妙;而前者却是在空中滑动,这就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了。
云京时此时亦是眸光大放,显然棋逢对手非常开心,他回身一剑刺出,齐天仰头躲开,手中爪击却是得逞,险些将云京时格挡的左手撕成两截。
蓝衣侠客眉含轻笑,道:“老前辈也受我一招!”
他骤然收剑入鞘,稳稳地踏出一步,齐天瞳孔一缩,嗅到了危险浪涛的气息,两条锁链向后飞去,钉在身后的墙上,使劲一扯,带动自己的身形朝后急速退去。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剑芒绝然绽放,齐天还未过墙,那墙体已被剑芒扫成残砖碎瓦,烟尘飘荡。但这还没完,云京时以比齐天后退更快的速度毕逼近,他刚刚斩出的剑不知何时又落回了鞘里,云京时微微一笑,又是一道剑芒划出,飘逸惊人,齐天退避不及,终是在老头的腹部划出一道口子来,血流不止。
我看得如痴如醉,这一式我见过,昨日云京时在那茶摊处,就是如此踏出七步七斩,退了群敌,但这般踏步追击又让人耳目一新。
“是……踏剑术?!”同样看到此番景象的敖氏双雄对视了一眼,他们虽是老资格,可剑术变化千般万般,谁也无法一口断言剑术的来历。
但或多或少,他们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云京时当下所使出的剑术,有着基础剑术【踏剑术】的影子。这排名基础剑术实用性之末的【踏剑术】,结合了云京时奇异的步伐,竟打出了如此奇效!这也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而让我有些沉重的是,以此看来,云京时只要再追击打出两三个斩击,齐天无疑是要被斩成两截的。这结局,有些残酷。
当然,我也不会天真到认为,云京时能够轻松制敌,擒下齐天,大家你好我好,圆满结局。
毕竟,这可是当代超一流高手,和前代超一流高手之间的奕剑啊。
还是性命相搏的那种。
可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战斗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沉闷的天空下,恍若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我摸了摸脸,湿的,这不可能!
而敖氏双雄则一脸憧憬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半晌才叹息道:“大胜齐天!”
这不可思议的雨点掩盖了我眼前的世界。也不知道被笼罩在雨幕最深处的两人怎样了。
敖观海苦笑着对我说道:“别看了。现在的我们就是齐天阁下的板上之肉、爪中之鱼了。若是他想取我们性命,只怕是一个念头的事罢。我们现在能祈祷的,就是这个可怕的老家伙只是暂时地进入这种状态,或者是,希望京时小友也进入这种状态……”
蟹钳头话音刚落,一把深蓝色花剑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直直地没入墙里,我心道不好,果然,紧跟着花剑又飞来一道人影,云京时整个人轰击在墙上,坠落在墙根下。
“京时!”
我的惊呼声还未停歇,一条深蓝色巨龙穿梭而出,对着云京时就是夺命一爪!
我几乎都不敢看了!
这都是什么鬼情况?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一条只存在山野志异里的巨龙?
更让我无法想象的是,云京时受了这一爪之后的惨象!
不知是不是我的急切祈祷出现了作用,那一爪并未完全抓落,云京时双手横推着深蓝色花剑,坎坎抵住了这一击。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即使蓝衣侠客已经很努力地在抵挡了,但那一爪还是在缓缓落下。
我忽地感受到身前的雨滴时隐时现,那深蓝色巨龙也时而维持龙形,又时而化作人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正是齐天抬着右手站在那儿!
虽然不是非常明白是什么情况,我还是赶紧朝敖氏两老头吼道:“救人!”同时自己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可情况依然不妙,我虽然是冲过去帮忙抬爪子了,但显然毫无作用。且那股恐怖到令人发指的惊惧感,让我不停地发抖。
敖氏两老头更糟,他们互相扶持着正要过来,却被一记神龙摆尾扫荡而出,生死不知。
此时我只能再度祈祷奇迹出现,或者是那老头率先体力不支,力竭倒下。无论哪种情况,都给我出现啊!
但奇迹并未出现。
爪子依然在缓慢地下落着。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抵挡着,【地煞】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我开启,此刻的我浑身浴血,简直惨得不能再惨了。
而这时云京时居然还有力气在笑!
“你笑什么啊混蛋!快告诉我你在演戏啊!快打飞他啊!”
云京时摇摇头,苦笑着答道:“不好意思,这次真的不是我在演戏了。没想到……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啊!你现在要跑也是来不及了。只能留下来一起陪葬了哈。”
“喂喂,说什么陪葬啊!像我这种废柴主角,一万本小说里才有一个,我可不想刚出场十万字不到就扑街啊!我可是,可是要好好活下去,我们要一起活下去啊啊啊!”
我大吼着顶着爪子,而就在那锋利的爪子快要贴近我和云京时的脸颊时,一股同样令人惊惧的气息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
“滚!”
我眼前一花,深蓝色巨龙已被一击砸飞,从数座墙体中穿过后不见。
啊。是陆夏啊。
我瘫坐在地,和云京时两个人凄凄惨惨地靠在一起,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白衣女子神色复杂地望着云京时,却说不出话来:“你……”
蓝衣侠客依然笑着,不过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身上起码受了三次爪击,原本绑在身上的绷带也全数裂开,伤上加伤,看上去比我惨多了。
“嗨。别说了。如果我还是三年前的我,就没那么多事了。所以……”
“我明白了。”
陆夏不再言语。她缓步往齐天击飞的方向走去。此时天色依旧不太明朗,时不时地落下雨点来,很显然,造成这种奇异现象的主人并未殒身。看来还有一场硬仗可以观摩。
不过这次似乎胜负已定啊。我望着陆夏的背影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