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非共进的这个午餐,尽管常青不时咧着嘴笑声朗朗,但绝对算不上是一个愉快的午餐。
愉快这东西,我觉得自从脱掉开裆裤以后,就越来越可遇不可求了。
其实李非有足够的能力给女人带来愉快,但是他此行的目的,我觉得好象是为了给我添堵。
比如,我职务前那个让人特别闹心的该死的副字,他饶有兴味地把玩着名片对这个字调笑了再调笑,把我原本打算不耻上问虚心讨教的心情打击得七零八落。
我原以为,李非会是烦恼尽头一壶解忧的酒,看起来不是!
非旦不是,他简直是个虐待狂。
他会突然莫明奇妙地问我,你们这里海拔有多高?
我憨厚地回答,我们这里是平原哦。
不对吧?他看着我,一脸挑衅的坏笑。那你的脸上怎么会拥有高原人民特有的红二团呐?
我浑身燥热,对自己说,常青现在是全民娱乐时代,做人要有幽默感哦,于是装作无所谓地笑笑,红二团很可爱嘛!
腮红涂得重了吧!是不是拿脸当调色板啦?李非不依不饶。
天地良心,常青向来主张清水出芙蓉,一般情况下都是素面朝天。今天为了接见李非,出门前特意用羽西腮红在脸上小动干戈了一番以示礼貌,他目光如炬地识破了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来如此奚落我。真真可恨!
红二团?常青的化妆水平有那么吓人吗!我心凄凄!
他会突然象解析一道财务难题一样严肃地盯着我,直盯到我脊背发凉。
咳,姑娘我对你有个建议。
哦?请讲。我摆出虚怀若谷的大度准备洗耳恭听。
他说,你平时是不是应该少看点黑格尔书本华,多买几本瑞丽杂志看一下呐?这件深绿色的外套非常不适合你,显得你肤色比一件褪了漆的旧家具还暗淡,你穿衣服的品味提升的空间很大啊!
真是倍受打击!常青一直觉得自己比肤如凝脂差不了几分,因此对老妈的基因很是感激。李非竟然把坐在对面的肤如凝脂当成褪了漆的旧家具,绝对的有眼无珠!
红二团瞬间变色为暗淡的旧家具,常青穿衣服的品味没这么惨不忍睹吧?
我觉得其实是李非对这个经常在网上与他雄辩滔滔的哲学女青年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满。
早就知道,跟这个人打交道需要拥有坚强的神经,以抵抗随时而至的打击。可是,网上与网下真的不同,尽管我一再地动员身体里的幽默细胞,但一旦缺少了电脑屏幕作屏障,尴尬总是令人无处遁形。背上好象瞬间长出一座大山,压迫得人艰于呼吸。
背负着一座大山的常青,越是谨小慎微地藏拙,技术动作就越是变形。
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竟会被自己的鞋跟绊了一个趔趄,淑女形象大打折扣。而李非非旦没有上前嘘长问短以示关心,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象看马戏团的丑角出丑。我的心情顿时恶劣到无以复加。
真想不通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被人戏弄,更想不通竟然曾经在他身上寄予过一些浪漫遐想。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网友。
李非说他带着他的团队在为一家国企做上市前的改制,大概要在本市待一个月左右。
我才没兴趣关心他要上天还是入地,一门心思赶快结束这要命的午餐,摆脱这可恶的男人。
送我到小区门口,李非说,咳姑娘你一路上都在想什么呢,我发现网下的你没有网上健谈啊?
唔,是吗?我心想,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常青,其实你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很真实,很可爱,也很漂亮,我给你打八十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刚才对我彻头彻尾的过火打击,李非终于给了常青今天以来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赞美。
男人需要鼓励,女人需要赞美。不过他们村这种夸人的方式让我只想插上翅膀赶快逃。
怎么样,你给我能打多少分?李非问。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声说,二百五,推开车门逃之夭夭。
我听到李非在背后哈哈大笑,听到他大喊,常青记着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切,除非我是受虐狂,我心想。
李非给我打了八十分。让我自己给自己打,不及格。
常青,一个没有上天眷顾的女人,无论追逐爱情,还是追逐事业,统统不得要领。感情一片荒漠,生活一地狼籍,工作举步维艰,两个字,失败!
常勇说,失败给人带来觉醒,可我只觉得失败给人带来绝望。李非说我是个只有理念而缺乏方法的人,所以,大半个晚上我都被困在失败的愁云惨雾里无法脱身。
必须尽快摆脱失败的绝望,不然我怕我下一刻便有推开窗户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冲动。
打开电脑上网,可是网络是一个让人意志更加消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