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辉最让我佩服的不是他精湛的业务,也不是他在营业室里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权威,而是他超级好的人缘,和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人鬼胡说话的本事。在这市场里,他的朋友众多,从经济实力雄厚的麻袋老兄到卖肉夹馍的路边摊贩,营业室里一半以上的客户都是他营销回来的,每个月他揽存的奖励比基本工资还多。他似乎和每个人都很投机,和谁都能侃上个把小时还意犹未尽,甚至连高远都一度把他引为知已兄弟。
那段时间我正和高远闹分手,他每天在营业室外蹲点,象一只潜伏在丛林中的狮子,等待猎物出现伺机而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不停地打电话。
营业室里的电话基本上都是李明辉接,因为他最闲,并且电话离他最近。那段时间,李明辉成了我的专职接线生。
常青,高远找。李明辉示意我接电话。
说我不在。
高远,常青上洗手间了,你过会儿于打。
过了一会儿,李明辉喊,常青——
说我不在。
高远,常青去洗手间还没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明辉用杀猪一样的声音喊,常青——
说我不在嘛!
你是不是打算让我跟高远说,你去洗手间一不小心失足掉粪池里,回不了来?营业室里其他人窃笑。
随便你怎么说。
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过来让他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对李明辉的命令无动于衷,继续坐在柜台前,稳若泰山。
李明辉无奈,只好一团和气地对高远说,不好意思高远,常青这会还是没在。
明辉你别骗我,我就在门外站着呢,我看见常青在里面。
不大一会儿,高远从门口进来,冲着我说,常青,你出来一下。
我铁了心要把木椅坐穿,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
常青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营业室里静悄悄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
真是猪头,跟我谈了那么久恋爱难道还不了解,我是那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吗?
高远冲到柜台前,把铁栏杆拍得山响,气急败坏地吼,常青你他妈出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起身进了值班室,把高远的吼叫关在玻璃门之外。
李明辉出去了,我听不到李明辉跟他说什么,只看到李明辉和高远站在营业室外一支接一支对着抽烟,最后,李明辉拍了拍高远的肩膀,高远离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明辉嚼着肉夹馍,在我身边踱来踱去,常青,你这小样怎么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我同情高远。
我一言不发,认真地嚼着我的肉夹馍。
常青,我要站在男人的角度上警告你,欲擒故纵这伎俩不能玩得太过火,适可而止,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谁说我在玩欲擒故纵?我这明明是在玩割袍断义!我辩解。
说真的,象高远这种家庭的人不多,这么优越的条件又这么专情的人就更少了。常青,你还是要三思。
所有人奉劝我和高远言归于好的话都如出一辙,连李明辉也不例外。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高远又打来电话,让李明辉告诉我,他在外面等我,一直等到我出现。
明辉,你昨天跟高远说什么他才走的?你再去跟他说说吧。我求助地看着李明辉。
我说,让他明天再来。
我气结。
我还说,坚持到底,不一定胜利。
送走库车,我坐在值班室里苦思金蝉脱壳之计。
李明辉进来,你还不走,你不走我怎么给营业室设访?
你让高远走,我才走。
我又不是高远的领导,也不是他亲爹,我怎么让他走。
你是我的师傅啊,一日为师终身那什么。
李明辉得意地笑了。
你真的想和高远分手?不后悔?
当然,千真万确。我目光坚定。你难道忍心看我每天被高远打得鼻青脸肿吗?
啊?高远有这毛病啊?李明辉瞪大眼睛,一半是同情一半是难以置信。
他这人有暴力倾向!
我觉得自己有点昧良心,凭心而论,高远除了在市郊钓鱼场扇过我一个耳光,没动过我一根指头。
我为什么要跟高远分手?为了那一个耳光?为了那条瞎眼的鱼?为了高远的不求上进?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明白,其实这些都不过是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隐藏在我心底深深处那点自卑。我无法忍受高远他妈用鄙夷不屑的语气,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谈论和评价我贫贱的父母和我过去贫贱的生活。
这样吧,我去出把高远支开,你趁机溜走怎么样?
李明辉终于被我成功策反,不再站在男人阵营里说话。
唉,我这样做有点缺德呀,挺对不起高远的,但强扭的瓜不甜啊。李明辉一边向外走,一边自言自语。
一连几天,李明辉都和高远在我摆拜师宴的那家餐馆里推杯换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