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我都神思恍惚。李明辉不停地在我耳边追问,我还能再约你吗?还能吗?能吗?能吗?
回忆一触即发。那些尘封的往事,如溃决的洪水,席卷了我的心。
李明辉举着弹弓,瞄准一捆捆如山堆积的人民币和淹没在人民币中手忙脚乱孤立无援的我……
李明辉拥着我,挤在人满为患的华山之巅,突然霞光万道,旭日腾空……
李明辉骄傲地挺进我的身体,在潮起潮涌中,把我体内的激情逼上巅峰,……
李明辉牵着梅子的手,在众星捧月下走过红地毯,承诺钟爱一生……
回忆让人沉溺,回忆让人无法自拔。
我觉得大事不妙。我以为那些消耗了我无数情感的挣扎已经平息,我以为我这只囚鸟已经拍着翅膀飞向天际,可是现在,我悲愤地发现,李明辉一出招,摘花飞叶间就将我再度套牢,爱在我心中依然那么放纵那么狂野,人生的那一页始终翻不过去。
我鄙视我自己!
那场为李明辉沉醉的感情,那个为李明辉沉溺的冬季,让我失去了所有家当,自信的能力、快乐的权利,以及对爱情的信念、对生活的热情。血本无归的常青难道还要回到来处,再演习一遍当时的惨状?再吃二茬苦,受二遍罪?
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我想抽自己,如果疼痛能让痴情变冷;我想撞墙,如果撞击能把回忆遗忘;我想拿起鼠标对生活来个块删除,如果这个伟大的鼠标已经在能工巧匠的手中诞生;我想靠在一个疼我爱我珍惜我的男人的肩上大声哭泣。
我,我得自救!
我拿起电话打给李非,无人接听。发短信,问,你说的谈恋爱的事还算不算数?短信编完想了想又删掉。我始终不能确定,这个总在等我首先迈出第一步的男人,是打算看到这第一步之后坚定地朝向我走完剩余的九十九步,还是打算兴灾乐祸地对我说,小样,让你傲让你狂,还不是被老子拿下!
他不想高抬贵足迈出历史性的第一步,我也不想。于是在比赛谁比谁更拽中,在一次次掷气中,在步步为营中渐渐耗尽了激情。
目空一切的李非,如果让他做了我的救世主,可以想象,常青在他面前卑微得还不如他脚下的一粒尘土。
幸好还不算走投无路。打电话给大姐,问她之前说的与我天生一对的那个家伙是否还没来得及投入别个女子的怀中。
电话接通,听到一段锅碗瓢盆交响曲。大姐在嘈杂中说,常青我正炒菜呢,一会给你打过去啊!
通常就是这样,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她们总在忙着。
我说,好。挂了电话。
我甚至想,是否需要给那位姓白的律师打个电话,问他现在是否仍然觉得常青是个一抱在怀里就会有感觉的女人。
不一会电话铃响起。大姐还算够朋友,没让我在久等中开始怀疑这段友情。
拿起电话,正待按下接听键,头却嗡得胀大,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是李明辉的号码。
挂掉,铃声又响起。
再挂,铃声固执地响。好象在向我宣示他要与我周旋到底的决心。
接通,听筒里传来李明辉滴水温柔的声音,常青,在家吗?这会儿方不方便,我在你家楼下,你能不能下来一趟?
有事吗?我拒人千里地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送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下来吧,下来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李明辉制造的神秘对我总是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穿上外套,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躲在窗帘后向十五楼下张望。突然觉得这个躲躲藏藏神神叨叨的女人有几分可笑,有十分可悲!
我明白,常青要想自救,必须躲开李明辉的温柔刀,与之保持距离。
不一会儿,李明辉的电话又进来,问,下来了吗?
我说,抱歉明辉,我正在等朋友的电话,你把东西放在收发室吧,回头我去取。
我就在十五楼,不知道你住那一户,你把门打开好吗?他的声音里有着能化铁为水的温柔。
常青要是再拒人千里,是否不尽情理?
我打开门,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应声回头,眼睛深邃明亮。他微笑着向我走来,递上一只塑料袋。
是什么?我问。
宋鸿兵的货币战争。那天你说你想看没时间买,我去书店买书顺便给你带了一本。他答。
哦,谢谢!
别跟我客气!
那天吃饭,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上了心。
一问一答之后,两个沉默的人尴尬地站在门两边,不知该怎样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气氛让人不堪忍受。李明辉向我身后张望了一下,难道他在等我邀他进屋喝上一杯?
不好意思啊,我在等朋友的电话。我下了逐客令。
好,那就不多打扰了!说完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一脸暖意融融的笑意,一点要离去的意思也没有。
我想我必须关门了,否则常青即使铁石心肠也要被这笑容化掉,况且常青的心柔软无比。
刚要伸手关门,李明辉急急地喊,常青——
我定住。
你,你也不送送我啊?他笑道。
我象被施了魔法,随他走进电梯。
电梯里有一块巨大的吸铁石,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魂魄都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被吸附。
送他至车前,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从容地他伸出手说,再见!开车注意点!
他回握住我,手心里是汗津津的潮湿的温暖。常青,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工作不要那么拼命,别什么都自己扛!他一脸关切。
我苦笑。这是一夜辗转难眠的恶果。
曾经,在常青苦到累到觉得再也扛不住的时候,他给我的全是冷漠。今天,我觉得自己已经被生活打磨得坚不可摧,他却用柔情来消磨我的意志。也许,他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专使!
他突然伸出手抚摸我的肩膀,疼惜地说,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啊?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我听话地回身要走,肩膀却在他紧紧的掌握之中。我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他温暖的怀里有我深深的渴望,让我禁不住地想深入,想探寻,想停歇。我想拔腿就跑,却又举步维艰。
青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心疼。他沙哑着声音,用力揽我入怀。
我在那渴望已久的温暖中停留片刻,然后挥刀斩断留恋,拼命逃走。
回到家,电话铃声大作,接通电话,大姐责怪道,常青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接电话呢!
啊,我,我刚才不在,我出去了。我魂不守舍地回答。
出去也不带电话。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啊?
什么事,哦,你说的那个人我想见一下,就是你说和我天生一对的那个人。我语无伦次道。
哈,妹子你终于想通啦!大姐兴高采烈起来。说吧,什么时候见,我去安排场子!
明天,就明天晚上吧。
说完我鼻子发酸,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