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十七年,现实中也不过一分钟的事。张小摇知道故事还远远没有到达高潮,索性参观起了四人的别墅。她真的很好奇这样性格、三观、节操、爱好都截然不同的四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块的。
杂糅了爱琴海浪漫和地中海自由的套式别墅里,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娱乐厅,二楼才是四人的房间。两两相对的房间都关着门,门上贴着四人的名字。张小摇推开门走进第一间。
海诺的房里,墙面、床单、被子、家具、睡衣,是清一色的粉红,眯着眼笑的hellokitty和奥特曼并排坐,小怪兽卖着萌靠在夜礼服假面阁下的肩头。神搭配的玩偶和装潢让人很难相信房间的主人会是在拉斯维加斯豪华赌场一夜间卷走20亿美金的超级赌徒。
床头柜上放着四人的合影,拍照时间定格在“2002-11-30”。当时的她们那么青稚,海诺甚至还抱着李由心的大腿拖地走。张小摇噗哧笑了出来,想到她们一天过后失去家的彷徨无措,笑容又转变哀愁。明明曾经那么快乐和谐的。
“阿尔及利亚,你乱了规矩!”带着苛责的低沉嗓音突然传来。
张小摇小心翼翼地将合影放回原处。招牌似的淡淡笑容成了假面,又被她无声戴上。转体,欠身,她柔软的声音依旧优雅得体:“抱歉,约翰逊叔叔。”
约翰逊是一个半老的男人,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额骨很突出,像中国神话里的寿星。可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右脚走起路来已有些跛,只能靠着檀木拐杖的支撑才稍稍平稳些。哚哚!拐杖跺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小摇弯下的身子却一直没有起来。原因很简单——她还没有得到约翰逊的许可。
“作为约翰逊家族的继承者,你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有可能成为媒体和政客捕风捉影的目标,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身为家族继承者的自知,如果你还不想给家族抹黑,你就该记住所有的规矩!”约翰逊打量着海诺的房间,眼底的不满简直可以将整个别墅烧掉,“你不该来这种自降身份的地方!跟我回去!”
同样的强硬,一如过去。可这一次,她不想再软弱!
“我拒绝!”张小摇捶了捶腰,“还有,我叫张小摇,现任SuperKingdom执行长,不是阿尔及利亚﹒伊丽莎白﹒约翰逊,更不是所谓约翰逊家族的继承者!”
空气中弥漫起硝烟的味道,一老一少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擦出爆破的火花。约翰逊突然大笑起来,深陷的眼眶放射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人年轻的时候总想要破碎些规则,开创自认合理的崭新天地,可在我这个老头子看来,这不过是笑话!徒劳的笑话!你如果不信,不如我们就来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那四个女孩的命运!我赌她们会在游戏里孤独无助悲剧收场!”约翰逊笑着,“说起来,这个房间的主人,那个叫海诺的孩子,似乎并没有失去记忆吧。真好啊!可有时候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做什么,远比什么都不记得更痛苦!游戏的时间还长,我们来下棋吧!SuperKingdom执行长,张小摇阁下。”
“小姐,您冷不冷?要不要再加床毯子?”
装逼的代价是巨大的。当女仆提拉第108次问海诺这个问题的时候,海诺裹着十床毯子第307972次咬牙切齿地问候了张小摇祖宗十八代。那个混蛋!明明说好送她去古中国的,结果呢呢呢?她到了这个冻死人不偿命的冰雪世界啊!出了克里斯堡,她才知道这鸟也不拉屎的地方明文规定不让开青楼不让办赌场,那她还混个毛啊啊啊!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她曾好奇地试着欣赏城堡外的世界,最终的结果却是长达十八个小时的雪盲。海诺双手抱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闭目养神。她记得由心说过,这种姿势类似胎儿在母亲子宫内的姿态,是人类最原始而无意识的自我保护。十七年了,她甚至不敢让泪水润湿眼眶,因为眼泪会在渗出的瞬间冻结,细小的冰棱有刺伤眼球的风险。而她还想留着这双眼看着她的三个死党或笑着或毒舌或冷漠着走回她身边。
这个世界孤单得让人害怕啊!
往上拉了拉毯子,海诺哆嗦着伸出右手,手腕上的古朴手镯是伴随着她出生的,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的胡闹一直都被公爵爹认为是天才的孤独。羊脂级别的和田籽料穿越时间空间的隔阂依旧莹润,入手仿佛还透着阳光的温度。她一直没有转动过那块玉,不是没想过,只是赌徒总爱最后一把才showhand。现在显然还没到时候。
一阵剧烈的颤抖过后,车的颠簸渐渐止歇。提拉柔和的声音再度传来。
“小姐,圣耶尔德到了!”
这个名叫诺亚的异世帝国有着类似欧洲的贵族等级——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除却爵位的世袭,人们更崇拜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强者。这个所谓的最底层就是骑士!而圣耶尔德就是诺亚四大骑士摇篮之一。
海诺下了车,即便公爵爹知道她怕冷专门给她订做了帝国限量发售的厄尔多防寒服,她还是在下车的瞬间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她深深的敌意。
不仅因为寒冷,更因为这个男人,这个摇摇晃晃却精准无比地朝她走来,哇一口精准无比吐了她一身的男人!
世界寂静了三秒,石化的学生们很快缓过神来窃窃低笑。
海诺欲哭无泪。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公爵爹吹得天花乱坠的圣耶尔德骑士学院古朴神圣的校门,甚至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仔细扫描男骑士学员们裁体修身堪比阿玛尼西服的骑士服,所有的好心情就被这个死男人全毁了!
她很想使出杀马特的必杀技灭这个男人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可他不知是掉进过酒窖还是怎的,一身刺鼻的酒气杂糅着呕吐物的酸臭熏得她只想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提拉还震惊在这三秒的突变中,死男人已经打着滚滚开,间隙中她看到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突然浑身一颤扯了扯海诺的衣服。
“小姐,他……”
“他就是个死男人!”
“可是……”
“可是个毛啊!换衣服去!”
提拉拧眉跟着海诺小跑。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那位少爷就是……可看小姐的样子好像很生气,但是她怕这次不告诉小姐,以后小姐知道了会更生气啊!啊啊啊!她究竟该怎么做啊?
这对主仆离去的同时,一行人狂奔了过来,领头一人贼眉鼠眼,赫然便是鼠眼。
每年圣耶尔德都会招进奇葩的学生,今年也不例外。高年资的学员们早已见怪不怪,校门口的风波来用了三秒,去也只用了三秒。
三秒后,当一切风平浪静,一辆白色的罗尔斯驶进圣耶尔德的大门。所有人肃然起敬,在诺亚帝国只有一个家族有权力在圣耶尔德的校区内行车。不是贵族,也不是皇族,而是——
兰蒂斯家族。
换衣服是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这种套20层还觉得冷的冰天雪地里。所以,当海诺一边继续与防寒服的扣子顽强斗争,一边冲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一个位置了。
上百道视线一同投射过来,海诺浑身一震,突然放弃了与扣子的斗争,在提拉惊呆的目光中一秒钟变公爵。
她步履优雅,像懒散的波斯猫,每一步却都带着贵族独有的骄傲。她下巴微扬,既不会让人觉得高傲,又让人觉得得体。高档的皮草绒帽被她微微下压,落下的阴影正挡住左边眼睛,像是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等着心爱的王子揭开。她穿着限量发售的厄尔多防寒服,衣领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里面雪白花绒的内衬,这种随意与张扬是地球人才敢的穿衣模式。她究竟是哪家的小公主?她难道就不怕嗖嗖倒灌的冷风刺痛她柔嫩的皮肤吗?众人暗自揣度。
怕!当然怕!怕的要命啊!海诺的心在流血,滚烫滚烫的。可是怕又怎样?她是主角啊!主角的光环不就应该时刻在她头顶旋转闪耀,让她时刻像现在这样万众瞩目、傲娇高冷咩?
同桌正趴着睡觉,海诺看不到他的脸。可等他在主角之光的照耀下扬起头,海诺的眼一下子就直了。
哇哇!帅哥!美男!哇哇!她一展雌风的时候终于到啦!她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是傲娇高冷地无视他,让他觉察到她的与众不同从此对她另眼相看,还是像邻家小妹妹一样歪着头眨巴着星星眼问他“大锅锅,我叫海诺,海是海诺的海,诺是海诺的诺,你叫什么呀?”,又或者学着柳师师风骚地一撩发丝,抛着媚眼朝他勾勾手指唤道“小同桌,来,给爷笑一个!”啊!究竟要选哪一种啊啊啊!
海诺苦着脸纠结。主角不好当啊!要当一个有创意有个性有魅力有追求的“四有”好主角更难啊!
“我对我的同桌要求不高。”同桌突然开口,声音是想象中的悦耳动听。
“虾米?”
兰蒂斯甚至吝啬侧过头来看她,只淡淡地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上课不准看我,第二,下课不准看我,第三,别在我面前流口水。”
海诺下意识吸了吸飞流直下的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