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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楼凛风来找她。
照理,他是该先按门铃,但又怕她不肯开门,所以他找小杰来帮忙,知道她的一支备份钥匙就藏在门旁花架下。
取出钥匙,他打发掉小杰,开了门,进屋去。
推上门一转身,他没想到就见到了她。
此刻的孟广晴双眼无神的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脸朝着窗外,眸光落在遥远的紫红色天空上,觑不出她是在神游,还是在看着远方的某一点。
“我想……我还是需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凛风望了她一会儿,大步走向她,来到她的身边。
他的声音,顺利的拉回了她的眸光。
两人就这样对望,许久之后,她微微的蠕动着唇瓣。
“你说,你喜欢我?”她问得突然。
楼凛风点头。
“能不能陪我去海边?我想去看海。”她又说,声音听来又轻又细。
听说大海能带走一切,不开心的过往、不想想起的记忆、永远抛不掉的孤寂……她好想、好想把那一切都抛到大海里去,随着海浪漂走、随着海风远逸,永远永远不再想起。
“好。”楼凛风向她伸来一手。
只踌躇了约一秒钟,孟广晴就把一手交给他。
握着她的手,将她由椅子上拉起。
“不如,我们到基隆去吧?不仅可以看海,还可以顺便去吃海鲜。”
迎着他深邃发亮的眼,广晴点了点头。
“说走就走。”他拉着她,神情雀跃。“这个时间出发,也许见不到夕阳了,不过我们可以先去吃晚餐,然后我可以陪你去看夜景,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可以见到整个基隆港。”
看着他儒雅的笑,和那深深的、迷人的笑纹,广晴不觉失了神。
“你说……好不好?”他问。
“什么?”骤然回神,孟广晴根本没将他之前的话听进去。
“我说,我们干脆在基隆找个地方留宿一夜,如何?”他知道有个地方不错,以前常去。
这样,他可以陪她看一整夜的渔火、星空,听一整夜浪花打在消波块上的悦耳声响。
夜宿?
“这……”这就是说,两人会一直在一起,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有可能……
不,这样太快了!
“仅仅只是听海、看星空、赏月色、观渔火,你可别想歪了喔!”楼凛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被人瞧出心思,羞窘再度写在孟广晴的脸上。
她真的那么容易猜透吗?否则他怎会一眼就瞧出她在想些什么。
“怎样?决定如何?”楼凛风催促。
“好吧!”她还能说不吗?提出看海要求的可是她。
“那走吧!”说着,他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去。
“等一下。”广晴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凛风停下脚步,转回脸来。
咬了咬嘴唇,广晴把他拉回到沙发旁,从椅把扶手边的小茶几上拿起了手表,递给他。
“这个还你。”
楼凛风看着那只手表,慢慢眯起了眼,双眸再度睁开来的剎那,眼里蓄满了笑意。
“不,这个,我已经答应要送给你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当初我是故意敲诈你。”广晴不解。
“但是,我已经送给你了呀!既然送了,就是送了。”当是两人的定情物,似乎也不错。
“可是……”广晴皱起了眉。
“收下吧,别再为了这件事,害我们错过去吃鲜美海产和共赏夜景的机会。”
他笑着伸手取走了她手上的表,拉起她的左手,帮她戴上。
当他动作轻缓的为她戴上手表的剎那,孟广晴的心头流过了一股暖流,温暖了她的心窝,甜了她的心头,然后,一直以来故意冰封起的心,有了崩裂的痕迹……
坐在碧沙渔港的海鲜餐厅里,孟广晴看着桌上一道道热腾腾刚上桌的佳肴,忽然间没了食欲,放下手上抓着的筷子。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见她不再动筷子,楼凛风也跟着停下动作,将筷子往面前空着的餐盘一放。
“不是……”广晴摇了摇头。
只是东西太多、过于丰盛,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味觉,没了吃的乐趣。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搬离家里之后,都是一个人独居。因为独居的关系,她变得比从前更为节俭,不在乎饮食,还常拿饼干果腹。
“对了,这阵子我看你每天都在家里,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不想他继续追问,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他的气质儒雅,与众不同,不管是穿着品味,或是自然流露于外在的感觉,都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个不平凡的人。
“无业游民。”至少目前是,一旦回到公司,他又得忙得没日没夜。“你呢?我看你也是天天在家,是做什么的?”
他这么说,并无欺瞒或是存心带过的用意。
等过一阵子,回到公司后,他甚至希望她能常到公司陪他,否则以往常的忙碌情况来看,他们见面的机会将会大大减少。
“我画插画。”一抹轻轻的笑在广晴的颊靥上浮现,“就是那种……呃……美女图,小说封面的插图。”
“喔。”原来是小说,可惜他不看。
“你呢?怎可能是无业游民?”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暂时没工作,所以才搬到这个旧小区?
“我在休息,之前的工作太累了,一年之间往往休息不到半个月。”
“原来……”低喃了声,她没再往下追问。“那,之后呢?会想找什么性质的工作?”
“什么性质?”
还能是什么性质?就是继续回去当楼氏的总裁、继续让他的老爸荼毒,继续当个日理万机,没日没夜埋首于工作、会议中的人。
“现在先别说这些吧!总之,我难得能好好的休息几天假。”他叹口气说。
“这样……”广晴的眸光从他的俊颜上拉回,落到桌面丰盛的菜肴上。“也就是说,你暂时都会有空吗?”
“应该吧!”拿起桌上的筷子,楼凛风夹了口鱼肉往嘴里送。“你有事需要我帮忙?”
他猜应该是吧?从她的神情上看来。
“其实也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一个星期顶多一天。”
“做什么?”他将嘴里的鱼肉咽下。
“现在先不告诉你,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空,到时候我再跟你说。”广晴在心中盘算着,快了,就这个星期天,她真的需要人手帮忙了。
“这么神秘?”
“当然。”广晴冲着他一笑。“你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她的笑容令他着迷,“你都开口了,我能说没空吗?”
楼凛风又夹了块鱼肉往嘴里送,“先说好了,别是什么要去挖墙抢银行之类的事喔,如果是这种事的话,我可是不帮忙的喔!”
一听,广晴板起脸来,给了他一记大白眼。
“先生,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会抢银行的匪徒吗?”
“这可难说。”他继续吃他的鱼,等到把一条鱼全都吃完,改向炒螃蟹进攻。
“喂,我承认虽然一开始我对你是现实了点,但最后我不也救了你吗?像我这样的人,也许称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会作奸犯科吧?”
广晴噘起嘴,故意摆出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看在楼凛风眼中,那模样非常可爱。
放下筷子,他笑了起来。
“先说了,我不姓喂,也不叫喂。”他前后不搭的接上这句。
她就该是这个模样,有了温度、有了表情、有了光彩……不再是冷冰冰的。
孟广晴瞪着他的眸光加深,“我当然知道,小杰整天像只蜜蜂一样在我耳边嗡嗡的说,凛风哥这里好、凛风哥那里好、凛风哥有多好多好,我能不知道吗?”
他呀,肯定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去贿赂严小杰,让他没事就在她耳边疲劳轰炸。
“我真有那么好?”看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一长串的话,楼凛风莫名心动,伸来一手握住她的。
手被他一握,广晴全身窜过一阵悸颤。
“我、我……我哪知?那是小杰的看法,要问我,我就不觉得你有这么好。”她偷偷的嘀咕,对自己一阵斥责。
没事干吗心跳加速,不过是握着手而已,紧张什么。
楼凛风深睇着她,咧嘴笑笑,笑容灿烂。
“以后你会知道我有多好。”天,他好想吻她,好想、好想。
迎着他的眸子,望着他黝黑深炯到几乎能将她吞噬的眼瞳,广晴不觉地沉溺了,但她又有点害怕,怕无法自拔的沉沦。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快吃吧,都是你要叫这一整桌的东西,要是吃不完的话,你就是全天下最浪费的人了。”
她逃避的转开眼,慌乱无措全写在脸上。
望着她无措的表情,楼凛风了然于心。
“那,你陪我吃。”他边拿起筷子,边用空着的另一手在桌下寻到她的,与她交握。
“谁理你。”她忍不住红了脸。
与她对望了一眼,凛风笑笑,拿着筷子夹起一只虾子,往她的碗里送。
“你不理我,我理你就好了。我的小广晴,快吃吧,别忘了吃饱后,我还要带你去赏海景、看渔火。”
心头甜滋滋、暖烘烘地,她知道自己变了,她真将他给纳入心房里了,她费尽多年筑起的冷漠防线彻底崩毁,恐怕再也难以回复。
这是一幢看来颇具历史的屋子,屋子的外表斑驳老旧,由一块块的栗红色砖头堆筑而成,面海背山,依着山势而建,而且坐落在这一带蜿蜒山径的至高点,有前后院,是座单层楼的建筑。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车子一在前院停下,孟广晴拉开车门冲下车,高兴得张开双臂,抬起脸来仰望着天空。
由于这一带看起来明显的就属私人产业,再加上坐落于至高点,黑漆漆无半点光害的情况下,让夜空显得更岑静。
她兴奋的听着耳边传来的海涛声,仰望着天上湛亮的星辰,高兴得转着圈,愉悦的笑出声来。
方下车的楼凛风,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她翩然转圈的模样,不觉失了神。
一阵夜风吹来,微扬起她的长裙,带来了些微凉意。
“走吧,我们进屋子里去,现在虽然天气不冷,但还是会着凉的。”他来到她身边,脱下身上外套,包裹住她的香肩。
他的衣服,有着属于他的温度,落在广晴小小的肩头上,温柔的包裹着她,暖了她的心窝。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她仰望着他,眼底绽着灿烂光彩。
那光彩让人着迷,让他的心骤然跳动,怦怦怦的加快节奏。
“我小时候住在这里。”一直到家中产业一直扩张,忙碌得没办法台北基隆两地奔波,于是举家搬迁到台北为止。
楼凛风抬起手来,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揽近。
孟广晴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不断的传了过来,他的气息随着他的每一个吸呼落在她的颈间、她的脸庞。
而这次,广晴并没有推拒他。
“原来。”她仰着脸看他,任他搂着她的肩,两人一同步行进入屋内,“照这屋子的情况看来,你们应该已经搬离这里许多年了吧?”
不过,屋子里的状况却依然保持得非常良好,可见有请专人在打扫。
“是很多年了,不过这屋子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几乎每一年,我们都会回来一趟。”
“特别意义?”广晴难得好奇。
“我父亲是在这里向我母亲求婚的。”他侧过脸来朝着她一笑,握着她的手,领着她继续往内走。
“听来好浪漫。”广晴紧跟着他。
他的母亲一定很幸福,如果他父亲和他一样好。
“是很浪漫。”想起父亲,楼凛风一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你就会知道我父亲待我母亲,有时真是浪漫过了头。”
“你妈妈一定很幸福。”幸福是会让人羡慕的,想想她小时候,也曾经有过幸福,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疼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和一个小弟……
但,好景不常,这一切在父亲经商失败之后,就像泡沫般,在剎那间完全消失不见。
她一个人搬离了家里,不再与家人联络,并封闭起自己的情感。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头一阵激荡,鼻头微酸,眼眶泛红。
“广晴……”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楼凛风赶紧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她连忙摇头。
“你哭了,还说没什么。”他捧起她的脸,急着为她拭泪。
“真的没什么。”因哭泣,她嗓音中带着浓浓鼻音,“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这几年来都是。”
一听,楼凛风一颗心似让人给狠狠揪紧般难受。
“不会了,你不会再孤单、不会再寂寞,以后有我,你以后有我了。”
他张开双臂抱紧她,用手挑起她尖瘦下颚,一遍一遍轻缓的啄吻着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直到她的泪水停住。
广晴吸了吸鼻子,“这里哪儿可以看得到海?”
“你想看海?”他问,眼里、心里印着满满的她。
“嗯。”她轻轻点头。
“屋顶怎样?”
揽着她,楼凛风先在一旁墙边的柜子里寻来一个提灯,再由外套衣袋中掏出打火机,点燃提灯里的橙色蜡烛,提着提灯,领着她往楼梯处走。
“小心这儿。”在上楼梯前,他轻轻护着她,避免她撞到角落的木椅。
广晴任他搂着,一步步的跟着他、信任他。
楼凛风揽着她跨上最后一层阶梯,推开通往顶楼阳台的铁门。
随着门的开启,一阵微风袭来,带来了浓浓的海的气味。
他带着她,走进阳台。
透过提灯的晕黄光源,只看见远远的一片黑,但闻得到海的气味,听得到澎湃的海潮声。
“你等我一下。”广晴轻轻推开他,走上前。
朝着海的方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
“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了,永远、永远别再回来了!我不怨不恨了,不愉快的记忆都消失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喊完,她转身,走回他的身边。
她知道,过了今夜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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