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寒假很快就过完了。欣言又回到了学校。这是欣言的最后一个学期了。班里的每个同学都绷得紧紧的。欣言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受班里气氛的感染,也认真了起来。
欣言的父亲来了。四妈到班上叫欣言去她那里吃饭。欣言放学后直接去了四叔家——欣言的四叔已经分了房子。就在学校里面。
欣言走进四叔的房门时,欣言的四叔陪欣言的父亲坐着,他的父亲阴沉着脸。母亲坐在另一边低着头,欣言叫了声妈,站在了他妈妈的旁边。
“欣言,我听人说你在学校打架,逃课。有没有这回事?你也是好本事,我要不是前两天无意中听到别的老师说你的名字,我都不晓得。我只当你成绩不好,想不到你竟然学社会上的人打架?打架有什么好的?啊?你说你是为什么?啊?你爸爸把你送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你竟然这么不听话,你叫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欣言还没站稳,四叔的话已经出来了。
欣言的心里“嘎噔”一下,完了,打架的事被四叔知道了,那父亲肯定也知道了。欣言再看他妈妈,他的妈妈已经搂着欣言抽泣起来,欣言一下子慌了神。
“你把老子当傻子?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事老子不晓得?老子花这么多钱把你弄到县里读书,你倒好,越学越坏,竟然还学人家打架,你打得赢几个人?你不好好读书,你也莫怪老子,不愿读跟老子回家,莫在这里丢你四叔的脸,莫丢老子的脸。”欣言的父亲黑着脸,脖子上的青筋外露,一句一个老子指着欣言骂。
欣言也不回嘴。欣言的妈妈越哭越大声。“哭,哭,你就晓得哭,老子还没死你就哭,你看你生个这么样的崽,我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欣言的父亲越说越激动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欣言。
欣言看着父亲朝自己走了过来,害怕极了,本能的往他母亲后面躲,这个世界,妈妈是欣言唯一的依靠,他被他的父亲打怕了,甚至很多次做梦梦到父亲打他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你自己说说看,老子做死做活的,为了你读书,冷天里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外面帮人看病,热天里路上除了狗走路就剩下我,你说,你对得住我吗?”欣言的父亲站在欣言面前,指着欣言骂:“你还打架,不学好,与其你将来等别人打死,还不如我今天打死你。你太让我寒心了。”欣言的父亲说完,一脚踢在欣言的腰上。
欣言的腰一麻,来不及反应就滚到了房角边。欣言挣扎着想爬起来,但看见他的父亲又朝他走过来,吓得躲在墙角里不敢挣扎。欣言的母亲一把拉着父亲举起的手,欣言的父亲手一甩,欣言的母亲就被甩在了一边。然后向躲在房角的欣言拳打脚踢。欣言只能死死的抱着头,也不躲避,任凭他父亲的拳脚落在背上手上身上。欣言对于父亲的拳脚早就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痛感。打死了才好呢。欣言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欣言的四叔和四妈好不容易才把欣言的父亲拉回位子坐着的时候。欣言已近昏迷的状态了。她的母亲和四妈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看不清那个是自己的妈妈那个是他四妈。欣言倔强的推开了四妈和他妈妈,自己靠着墙喘着粗气站着,眼神空洞的望向那个打他的人,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一条流浪狗,拖着被打伤的腿,不知该往哪里去。
“你怎么能这么打孩子?他才多大啊?打两下就算了,你自己看看你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四妈忍不住说了欣言的父亲几句。,欣言的父亲只是狠狠的吸了口烟,也不说话。
“三哥哥,你这样子打孩子不行啊。你要是把孩子打伤了那里怎么办?不是我说你,孩子就是被你活活打成这样,动不动就是打。孩子也是人。我跟你说,书还是要读,反正钱也交了,他才这么大你让他回去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
欣言的父亲还是不吱声。
“算了算了,你莫再生孩子生气了。欣言,你是接着读书还是怎么办?你自己说说看。”从四叔打欣言那次之后,欣言的四叔没有再打过他,有什么事也都是用种商量的口吻。这让欣言的心里好过了些。
“我接着读完。”欣言虚弱的、小声的回了句。其实父亲这一打,欣言再也没有了继续读书的想法。他之所以违心的说想接着读,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至少能感觉到温暖,感觉到爱。让他觉得有人关心他。因为从来君山中学读书,一直有这么一帮朋友,什么都护着他,关心着他。回家?家里有什么?家里能给他什么?在欣言的潜意识了,除了父亲的拳头和妈妈的眼泪和奶奶祈求苍天,什么都没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家是冰冷的。或者家里没有他,可能他的家人会更快乐些。
欣言的父亲听完欣言的话,脸色似乎好看了些,语气却非常严厉:“读书你就要认真,莫乱搞。你听到没?”欣言也不答话,只是机械的点点头。读书?欣言彻底被这一顿拳脚打断了念头:你不是喜欢打我吗?行,你打我我会全部在别人身上找回来。欣言的心里在当时,真的再也找不到一点点所谓的家庭温暖了,他的心里,只有报复,疯狂的报复,他想让所有给他伤害的人付出代价,让别人臣服,让别人害怕,只有这样,欣言才觉得自己能获得快感,才能让心里深深的自卑得到释放,其他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好了好了,三哥哥,三嫂嫂,你看欣言不是答应继续读书吗?吃饭吧,没事了没事了。”欣言的四妈出来打了个圆场。欣言的四妈把欣言扶着坐在凳子上,欣言端起饭碗的时候,看见坐在对面的父亲,恨不得一碗砸到父亲的头上去。青春期的叛逆,让欣言因对父亲的恨迅速的燃烧起来,也点燃着他的一次次看到鲜血时的快感。
欣言的心思再也不在学校了。虽然他也天天去班上上课。这时,欣言无意中接触到了beyond乐队的歌,黄家驹那有点嘶哑的嗓音,那一首首仿佛是为欣言自己填写的歌词,让欣言一下子深深的迷住了。每次,当他心烦意乱无法平复的时候,欣言就听这个让他迷恋的鬼才的歌,欣言在黄家驹的歌声里找到一点点的慰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欣言再也不看书了。除了上课,他把剩余的时间都泡在录像厅里。有时,欣言不想上课了,就一个人坐在录像厅里耗着,老师也不敢管他,他来,只要不太影响别的同学,基本上不会去过问他,他要是不去学校,更不会有人问他去了哪里,就像是被放逐了一样。但欣言从来不会影响别的同学,就算他不想听老师讲课,也是一个人默默的趴在桌子上,要么思考,要么睡觉。
这天,欣言又百无聊赖的坐在录像厅里,录像厅里都是长条椅子,一张椅子可以坐四五个人的那种。他的后面坐着三男一女,再后排坐着两个跟欣言差不多大的男孩。欣言后面的几个男的一直大声的喧哗调笑,夸张的讨好坐在一起的女孩子,时不时的把脚放在欣言坐的椅子上,欣言背后面几个踢着难受的很,忍无可忍站起来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脚放在我坐的椅子上?我坐的很难受的。”
三个男的并排坐着,其中一个似笑非笑的对站着的欣言挑衅似的说:“坐不了就别坐这里啊,那里那么多空位子。”
欣言不吱声,盯着那个说话的人。
旁边的一个站了起来:“怎么。不服气啊?看你的样子,想打架啊?”
欣言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拳打在说话的人的脸上。又飞起一脚把坐着的一个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女孩一声惊叫,跑开了。
三个人回过神来,暴怒的围着欣言拳打脚踢。欣言很快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了。
“三个人打一个。什么东西?有种单挑啊。”混乱中,欣言听到了有人说了一句话。
三个人停了下来,眼神四处找说话的人。原来是后面的那两个男孩子。
“关你什么事?”
后面的两个男孩子还是坐着:“还真不关我的事,但是老子看不惯。”两个男孩子突然站了起来,一人搂一个。望着愣住的欣言说:“打啊。看什么呀。”欣言如梦初醒,冲上去就打。打的那三个一地鸡毛,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个冲欣言喊打的男孩子望了望地上蹲着的三个人,笑着说:“还不滚啊?没挨够是吧?”三个人连滚带爬的扶着跑了出去。
欣言冲着两个男孩子笑笑,然后坐在了一起。
“谢了”。欣言接过其中一个递过来的烟。
“谢什么呀?我就是看不惯。人多就牛哄哄的,什么东西?”边说着边帮欣言点着了烟。
“怎么称呼你?”欣言吸了口烟,问道。
“我叫叶心武,他叫唐子言。”递烟的男孩自我介绍后又指了指旁边的男孩,又问道:“你在那里玩?好像外面没怎么见过你呀?”
“我还在读书呢。”欣言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的挠了挠头。
“读书?君山中学的?君山中学打架最狠的有四个,一个陈安生。我认识他。一个叫余晓,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也认识。还有个显梦,跟我一样早退学了。还有一个就是。。。。。。”“喻欣言。”唐子言补了一句:“你不会是喻欣言吧?”
欣言笑笑又挠挠头:“我就是喻欣言。”
“我就猜到了是你。”叶心武大笑起来:“说起来我要不是退学早,我们早就认识了。我跟显梦就是同学,你跟显梦是同学吧?显梦跟我说过好几次你。”
“从去年之后,我跟他有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怪想他的,心武,你也跟显梦很要好吗?”因为显梦这个共同的朋友,几个人的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了。
“你跟他怎么样我就跟他怎么样。你说呢?”心武又递过来一根烟烟:“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马上回来,就这几天。”
“真的?”
“是啊。骗你干嘛?”心武干脆的回答。
“我要走了,以后怎么找你?”心武掐了手里的烟头,站起来问欣言。
“我经常在这里。星期六星期天准在,老板跟我很熟。你要找我来这里就行。”欣言歪着头握了下心武的手说道。
“行,就这么定了。”叶心武和唐子言站起来就走。
“心武,子言,今天的事,谢了。”欣言站在后面说。
“少来了,我不习惯。我还说不准要找你呢。”心武背对着欣言,潇洒的挥挥手,走了。
后来欣言才知道,也算是缘分吧,那天是心武离家出走刚回来。他家里条件很好,他爸做工程,结了几十万工程款,回家让心武点一下。心武点了不到几万就不耐烦了,拿起一扎揣兜里,带着子言直接跑到外省游山玩水去了。
欣言后来的很多事都是和心武牵扯在一起的,心武和子言同显梦、余晓一样,都成了欣言以后人生里不可或缺的生命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