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易凌风一拿到信,便疾驰而去。赶了大概百里路程,天近黄昏,已是人疲马惫,便找到一家客店投宿一晚。
刚进客店,店小二便热情招呼,问其需要什么。
易凌风说:“一斤上等的巫江酒,一斤上好的牛肉,再来一碟花生米。”
易凌风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便四周望了望。发现隔壁几桌坐的都不是当地人,举止言行都像是西域来的。
川蜀大地由于西面靠近青藏高原,背面横亘着秦岭,自古便与西域不通往来,直到战国时代,才在四川北面修了一条栈道,这条栈道便成了链接四川与西域的通道。这条栈道本来不属于任何门派,但东汉末年,政治腐败,常年战乱,五行教突然兴起,一时间人数众多。据说五行教分为五花八门,而这条栈道便被五行教水部占领,并成为其根据地。从此,西域与四川的联系被完全阻断,偶尔有些过来的,也不过是五行教内部教众,无非就是采购些丝绸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眼下看这几人的面相不善,高鼻梁,深眼窝,颧骨奇高,头上束着绸缎,坐在一起一言不发,等着上菜。
“小二,我们的酒怎么还不上?”其中一人等不及了,便拍桌大吼道。
店小二闻声赶紧小跑过来,陪笑道:“客官,您消消火,已经差人给您买去了,您再稍等一会儿,马上就来。”
其他的客官闻声都齐刷刷看向这位彪形大汉。另外一人小声说道:“三师弟,何必那么急躁!”
“大师兄,他们欺负咱们是外地人,故意不给咱们上酒。”这人说着指向易凌风,“你看那个家伙来得比咱们晚,酒却上得比咱们早,我实在忍受不了。”
店小二无奈陪笑道:“客官,您要的酒本店没有,需要去附近的酒庄去打,所以才那么慢;您要是想喝酒,本店有上等的巫江酒,上来给各位尝尝鲜。”
“混账!”这人指着在座的其他客官,大声说道,“我们什么身份的人,他们喝的酒我们看都不看一眼,还上等的巫江酒,在我眼里那就是马尿,驴尿。”说完,一帮人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坐在对面的大师兄铁板着脸。其他人一看大师兄没笑,便立刻止住了笑声。
此时,坐在一旁的易凌风用右手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自言自语道:“可笑,可笑,实在是可笑!”
那人看了一眼易凌风,说:“你说谁可笑呢?”
易凌风淡淡地说:“可笑啊,可笑还有人对号入座,你说可笑不可笑。”
此人听后恼怒异常,正欲拔剑,被大师兄制止了。
此人相当不服,愤愤道:“大师兄,这个人太可恶,为何不让我教训他?”
“出门在外,少惹麻烦为妙。”临了,大师兄提醒他说,“别忘了咱们这次来的任务。”
“是,大师兄。”说完,此人瞥了一眼易凌风,而易凌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悠然自得地对窗自饮。
易凌风吃过晚饭,便进了自己的客房。躺在床上,易凌风又回忆起刚刚这件事,觉得这里面有很大蹊跷,思来想去,决定今晚一探究竟。
等到半夜,看对面的灯还亮着,几个人影摇摆不定,便知是吃饭的那伙人。易凌风纵身一跃,来到屋顶上。他轻轻地取下一块儿青瓦,探头看了看下面。下面一共三个人,一个是他们口中的大师兄,一个是三师弟,另一个想必是二师兄了,这三人坐在桌边,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一个说:“江湖不是传闻,天禄剑就在天下第一庄嘛,咱们最好还是先去天下第一庄看看。”
大师兄说:“独孤一剑已经去过,并没有得到天禄剑。”
另一个说:“独孤一剑这人太傲慢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教主让他拿回天禄剑,他非但没拿到,还把林谟给杀了。”
一个说:“谁让人家武功高,直接听命于教主呢?”
易凌风心想:原来独孤一剑是五行教的人,可为什么五行教的人要来抢天禄剑呢?
另一个说:“教主真是太偏心,独孤一剑这么做竟然没惩罚他,反而还嘉奖他,说他做得对。”
大师兄说:“大家都是为五行教做事,就不要相互攻击了。教主他老人家圣明,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说:“反正我不服。”
大师兄说:“服不服,不都是这样吗?要怪只能怪,自己武功不如人。”
另一个说:“这事咱们以后再说,眼下还是想想咱们怎么做吧。师父说了,不找回天禄剑,就提头来见。”
这一句话把三人说得无言以对,让他们知道这次的任务有多艰巨。
这三人也不是一般人,是五行教水字部的三大护法,大师兄是玄览子,二师兄是玄德子,三师弟是玄魄子,三人在水字部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三人一起出动,可见天禄剑的重要性。
三人正在思索之际,一些细微的尘土缓缓洒落在桌子上。玄览子一看,便知屋顶上有人,用眼神示意二人不要动,三人心照不宣。突然从三人袖筒里飞出三枚银镖,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光点飞速朝自己袭来,易凌风心想不妙,侧身躲过两枚银镖,还有一枚,朝自己腹部袭来,躲是躲不及,便拔剑相抵。
刚躲过飞镖,易凌风尚未站定,三人已经来到屋顶,把易凌风包围。
玄魄子一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易凌风也笑道:“不错,正是我。”
玄魄子说:“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说罢,玄魄子一跃来到易凌风面前,迎面便是一掌。易凌风把剑一划,轻松躲过一掌。随即,易凌风剑指其左小腿,玄魄子飞腿相抗,同时从袖筒内发出一枚银镖。易凌风用剑身挡住飞镖,又指其小腹。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拆了十招,不分上下。
玄德子看不下去,想早点结束了易凌风,暗地里接连放了几枚银镖。虽然都被易凌风躲过去了,但易凌风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玄魄子加紧攻势,玄德子也加入战斗。二人你一拳,我一枚飞镖;我一掌,你一枚飞镖,使得易凌风只能见招拆招,越来越被动。二人发掌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银镖也是越发越密集,易凌风一不小心,左臂被银镖划了一个伤口,顿时鲜血直流。
易凌风想逃跑,但无奈二人攻势太猛,根本无暇逃跑。眼看玄魄子一掌击来,马上就要击中自己小腹,易凌风此时忽然用了一招“斗转星移”,不等玄魄子反应过来,易凌风已经在其身后,给其重重一掌。玄魄子登时口吐鲜血,摔在屋顶上。
玄德子见玄魄子摔倒在地,便加紧了攻势,双袖齐发银镖,易凌风只能苦苦招架。玄览子在一旁看了那么久,一直没有出手,原来是在查看易凌风的弱点。当易凌风吃力地躲过玄德子的银镖后,突然背部一股钻心的疼。这是玄览子射出的飞镖,快、准、狠,一下打到易凌风的脊柱里。
易凌风知道这次伤得很重,不能再战,便运足内力,使内力与剑浑然一体,内力化成剑气,所指之处,一片飞砖走瓦。趁着三人阻挡砖瓦的空子,易凌风逃走了。
玄魄子正要去追,被玄览子拦住了。玄览子说:“此人已经中我夺命飞天银镖,必死无疑,不必去追了。”
客栈不能再回,马儿也来不及骑了,眼下易凌风只能徒步负伤逃走。走着走着,后背越来越疼,左臂已经没了知觉,身体越来越麻,神智渐渐模糊,好不容易挨到一座破庙前,便晕倒在地。
古人云:吉人自有天相。易凌风真是命不该绝,他来的这座破庙,正是小乞丐的栖身之所。
小乞丐见一人歪歪撞撞地来到观音像前,还没来得及问是谁。来者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便走上前来,一看,心中先是窃喜,再是担心。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到这儿?看样子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自己该怎么办?
小乞丐摸了摸易凌风的脉搏,顿感大事不妙。此时,易凌风的脉搏非常微弱,如果不赶快加以医治的话,立刻毙命也不无可能。当下之急,就是赶快带他去看大夫。
小乞丐身材瘦小,而易凌风又是身材挺拔之人,在他昏迷期间,拖动他谈何容易。小乞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拖动一点点。小乞丐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出去偷了辆滑板车,把易凌风移到滑板车上面,这下就轻松多了。
小乞丐带他来到一个药铺。此时,药铺已经关门多时。小乞丐就疯狂敲门。大夫禁不住敲门声,就问什么事。当知道人命关天时,赶紧开门让其进来。
进来之后,小乞丐扶着易凌风坐下。此时,易凌风的身体已有些许僵硬。大夫给他号了号脉,知其脉搏微弱,赶紧着人给他熬了碗救命还魂汤,在熬汤之际,大夫用酒精为其清理左臂的伤口,清理完成后,用纱布缠好。
大夫说:“从伤口来看,是被带有毒液的飞镖所伤,此毒遇水即溶,而且能快速麻痹中毒者的神经,想必就是五行教独有的六合麻醉液。”
“六合麻醉液?”小乞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合麻醉液只是听说,不曾想真有这种药。
六合麻醉液是后人在华佗发明的麻沸散的基础上制成的。华佗发明麻沸散,本意是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想不到后人却利用这点制造出麻醉液,用来麻醉敌人致死。
“不过真正致命的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而是后背上的这一枚飞镖。”救命还魂汤熬好后,大夫手摁易凌风的承浆与廉泉二穴,易凌风的嘴巴微微张开,大夫一点一点地喂药。
喂完药后,大夫对小乞丐说:“幸亏你送来得早,要是再晚半柱香,神仙也回天乏术啊。接下来,你帮我把他抬到床上,我要拿出他背部的那枚银镖。”
等把易凌风抬到床上,大夫要小乞丐把易凌风的上衣脱了。小乞丐先是啊了一声,支支吾吾着不肯上前。
大夫说:“你在犹豫什么,赶快,否则毒液进入到五脏六腑,我到时也无能为力。”
听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小乞丐哦了一声,但还是有点犹豫。小乞丐上前用颤抖的双手为易凌风脱去上衣,随即转过头去。
大夫见状,说:“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似的。赶紧扶好,我要开始动手拿银镖了。”
小乞丐双手扶住易凌风,眼睛微闭着,不敢看易凌风。由于救命还魂汤的作用,易凌风已经恢复了些许知觉。等大夫拔出银镖的时候,易凌风疼得大叫一声,随即倒在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心里扑通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用柔弱的身体支撑着易凌风。
大夫简单地给易凌风敷上止血药,用纱布包扎好,嘱咐小乞丐按时熬药给他喝,不出三日,病就好了。
小乞丐谢过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夫;又去摸了摸易凌风的口袋,摸出一锭银子,把这锭银子给大夫。大夫正要准备找钱。小乞丐却说:“大夫,您是个好人,这钱就不用找了。”
说完,小乞丐小心翼翼地给易凌风穿好衣服,把他放在滑板车上拉走了。等到破庙的时候,易凌风已经恢复了知觉。见自己躺在滑板车上,前面还有一个瘦弱的人拉着自己,便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小乞丐担心了一路,这下听到易凌风开口说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慢慢放下滑板车,回首说:“猜不到是我吧?”
“哦,你是小乞丐。”易凌风又惊又喜,便问他怎么在这儿。
小乞丐把他怎么受伤进破庙,怎么给他治病等一一复述一遍。易凌风听完之后,带着微弱的口气说:“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飞镖,原来镖上有毒啊!”
“你看你,说话还是这么软绵绵的,赶快躺好,我拉你到观音庙,也好歇息歇息。”小乞丐说。
“不用拉我了,扶着我走就行。”易凌风说。
小乞丐想了一下,支吾着说:“拉着方便,拉着省力,赶快躺下。”
易凌风看了看小乞丐坚定的眼神,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个结果,倒不如依了他,赶快进庙歇息,因为此刻后背的伤口由于没有了麻醉液的麻醉功能而疼痛难耐。
易凌风小心躺好,小乞丐缓缓拉起。二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观音庙。
到了庙内,小乞丐简单地用茅草铺了一张床,用白天捡到的干柴生起一堆火。
火很快生了起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小乞丐腮红的脸庞尽显。易凌风静静地欣赏着小乞丐,忍不住地问道:“小乞丐,如果你要是个姑娘的话,肯定是个大美人。”
被易凌风这么一说,小乞丐的脸更红了,心跳得也很快,双手不停地拨动干柴。小乞丐不敢正眼看易凌风,便说:“可惜我不是啊。你应该感谢我不是,你想,我要是姑娘的话,怎么会大半夜睡在这样的破庙里,不睡在这样的破庙,怎么会遇到你,不遇到你,你不死翘翘了。”说到受伤,小乞丐忽然问起缘何受伤的事。
“我在路上碰到一拨人,其模样打扮言语举止不像川蜀一带的人,很奇怪,就上屋顶偷听一下他们是哪路人马。不曾想,他们其中的三个武功非常高,我偷听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便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不用剑,但是袖内藏镖,让人防不胜防。我和他们单个打,勉强打个平手,他们两个上的时候,我就招架不住了。最可恶的还有第三个人,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放暗镖,我后背的镖就是这么中的。我受伤差点没命,竟然不知道那个人的武功如何,看来此人非等闲之辈。”易凌风说着说着,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觉得那个放暗镖的人很奇怪,我打伤其中一人的时候,他竟无动于衷。”
“或许他没反应过来,或许他不想出手呢。”小乞丐乱猜了一通,觉得没意思,就问易凌风,“你偷听到什么没有?”
易凌风看了眼小乞丐,小乞丐似乎意识到什么,便说:“我就随便问问,你爱说不说。”
易凌风思索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位小乞丐,虽然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感觉特别亲切,况且刚刚还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他是坏人,干嘛费力救活自己呢!
“我只听了一半,就被他们发现了。听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也是来找天禄剑的,和独孤一剑一样。”易凌风简单地说。
“又是来找天禄剑的?”小乞丐不解地问,“天禄剑有什么威力,可以让这么多人去找它?”
“我听我师父说过,天禄剑原本是五行教水字部的镇部宝剑,放在水字部的圣地幽冥洞的神仙台上。话说五行教第一任教主张华,武功极高,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遍览古籍。一天,他在书上看到蜀郡太守李冰在修建都江堰的时候,为了镇住岷江水,在水底埋了一尊千年寒铁制成的水牛。于是,张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李冰放置水牛的具体方位,最后把它打捞上来,请了百余位能工巧匠,冶炼成五把著名的宝剑,传说这五把宝剑其实是五把钥匙,可以打开五行教后山的那扇石门,至于石门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为了防止内讧,这五把宝剑分别放在金木水火土五部的圣地,由各部分别保管,待需要用的时候,再集中起来。”易凌风接着说:“二十年前,天禄剑突然丢失,一时武林纷争不断,争过来争过去,天禄剑的下落便不了了之。作为惩罚,水字部的掌门自断左臂。前一段时间,江湖又有传闻,说天禄剑在天下第一庄,同时,天下第一庄庄主又金盆洗手,所以武林人士就更认为江湖传闻属实。当时川蜀四大门派齐聚第一庄,就是为了天禄剑一事。现在五行教本部和水字部的人都来寻找天禄剑,看来,一场江湖浩劫又要在所难免了。”
“不就是一把剑吗?这边有一把,那边有四把,谁都打不开那扇石门,有什么用?”小乞丐不解地问。
“有四把的想要这一把,有一把的想要另外四把,这就是江湖。”易凌风缓缓躺在茅草床上,“如果江湖上的人都像我这样,那该多好。”
“如果都像你这样,那还叫江湖吗?”小乞丐拨了拨柴堆,便靠近易凌风躺下。
易凌风一想小乞丐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江湖都是自己这样,还能算是江湖吗?易凌风躺在茅草上,由于后背疼痛,只能侧着身子睡。不知不觉,易凌风便睡着了。
而当易凌风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小乞丐不见了。小乞丐去了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