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哥”如此情怀的表演,“安逸”一点儿没有当真,即便瘦大嫂和“钟老咬”几兄弟虽然疼爱他,也没有把他的情怀当真。谁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呢?
他更加疯癫、更加绝望,在落魂崖上骂呼。“老天爷你的眼睛瞎啦,大家的眼睛瞎啦,我的眼睛也瞎啦,找不着路啦!”
“醉秀才”的劝说讲演失败,也气得他大骂汪家嘴人只晓得“哈笑”、只晓得打牌,认不淸前行的路。
“黄南瓜”也觉得很无聊。这天他拿着一本漫画书,把“未来”带进慈竹林里教识字。打算“未来”再大一点,直接送城里的幼儿园大班,让儿子将来比自己有出息。
其实,他一直在征峰胶鞋厂大底车间上夜班。他说。“我支持本地企业,征峰胶鞋一直是国家级免检产品,出口一些发展中国家。只有本地企业发达了,才不会背井离乡。”
“鸡蛋的鸡,蛋鸡的蛋,多……多得很的多。”他不厌其烦地教儿子念着这几个字,引得扰乐庄客们哄然大笑。
“安逸”取出别在裤腰上的不锈钢小酒瓶,呷了一口,故意像鸭婆走道似的摇跩过去。伸手去摸“未来”的光脑壳,“你爸爸只教你‘鸡蛋多得很’,你家要开养鸡场么?”
“未来”虎生生地瞪着“安逸”,喊叫:“爸爸,他摸了我的脑壳!”
“你也可以摸他的脑壳。”“黄南瓜”教唆着。
“好,‘安逸’爷爷让你摸安逸。”他蹲下身,取下头上的灰纱帽,立刻显出一颗红兮兮的癞子头。
“喔哟,要发电了,红灯亮了!嗄嗄……”“诺尔你”沙嗄着嗓音喝采,并向上挥舞双手。嗨,这样的声音最好少开腔,让人听了影响健康。
“哈哈……”
“嘿嘿……”
“嘻嘻……”
扰乐庄客们嬉笑扰乐,前俯后仰;哈笑万声,笑倒山庄。
“未来”连连后退,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安逸”的头,心想:这个脑壳怎么是这样的?突然,他用手一指。“我不摸,他的脑壳上有牛屎!”
人们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安逸”的头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久未洗头的原因。
“哈哈……”
“嘿嘿……”
“嘻嘻……”
“嗄嗄……”
各种笑声不绝于耳,好一派乐天黑地的笑声。
“醉秀才”悠然地摇晃着蒲扇走过来,他也笑得泪花直旋。“这娃儿长大了有出息,敢言他人之不敢言……”他拍拍“未来”的小手。“醉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听不听?”
“听。”“未来”毫不犹豫地回答,“讲个好听的。”
这个故事叫牤子进城。他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竹杆,来到城门口,感觉有些累了。把竹杆放在地上,歇歇,捡起竹杆立着往前走,城门没有那么高,他又把竹杆横起往前走,城门没有那么宽。嘴里嘟哝:“哪个牤子修的城门,当初怎么不修大点修高点?”
一个人在那儿比比划划,怎么也进不了城。后面赶上来的人问他:“你在做那样的过场?”
他说:这竹杆太高太长,进不了城……
那人“噗哧”一声。笑了:“你怎么不把竹杆顺着拿?”
“哦”,他恍然大悟,高声叫着:“师傅、师傅,我懂啦。”
“醉秀才”满嘴直喷酒气,乜眼直视大家。
“未来”看见竹林旮旯里,有一根细小的竹杆。跑过去,捡起。很认真地比划,然后把竹杆扛在肩上,“扛扛扛”,雄纠纠地往前走。不小心那竹杆撞落了“安逸”头上的灰纱帽,又露出那颗红兮兮的癞子头。
“安逸”揉着头,笑嘻嘻地说:“孙儿,大爷爷的灯泡遭捅烂了,赔起。”
“未来”眨了几下眼睛,又举起竹杆。“还要捅一下。”
“别、别……”“安逸”双手护头。但,他护头的动作慢了,那小竹杆儿已经和尚敲木鱼似的,“笃笃”敲了几下。
“唉哟,打死老爷了。呜喔,你娃儿的手劲不小,看看,一定给我打红了……”他低下身去让大家看他那颗没有毛的头。
“哈哈……”
“嘿嘿……”
“嘻嘻……”
众庄客嬉笑扰乐,前俯后仰;哈笑万声,笑倒山庄。
“醉秀才”也“呵呵”大笑,突然,他止住笑声。“妈的,我也这么爱哈笑!”
这天上午,不知什么原因,“醉秀才”没有来“诺尔你”的慈竹林盘。虽然,他的劝说讲演没有在人们心里引起多大的波澜;但是,他始终想着自己是一名有文化的共产党员,当过解放军,有觉悟。不能让汪家嘴的人,信口开河、信马由缰。日子过好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醉哥撬不开这些懵脑壳,虽败犹荣,再来!
“安逸”也没有来“诺尔你”的慈竹林盘,不知道他跩到哪里安逸去了。
没有这两个人的出现,“诺尔你”的慈竹林盘一下子冷清许多。
这阵儿,“啬家子”端着一个大花脸盆,笑吟吟地走来,他老两口子表现的十分热情。“今年的秋分天气也这么热,当真要晒够二十四个秋老虎。来,请大家吃西瓜。”
听说有西瓜吃,大家一哄而上。当“啬家子”揭开复盖的白纱布,不由得眼睛都愣住了——见一块块西瓜切得筷子尖尖那么薄、指拇那么长一块。人们“呵”了一声,都走开去。只有“讨口子”在“啬家子”夫妇的热情招呼下,狼吞虎燕。
“大惊妖怪”一伸颈一缩脖,一眯笑,做出那特夸张的表情。问:“当真西瓜皮比西瓜瓤还好吃?”
“讨口子”张大嘴,塞了一把碎西瓜进去。“好吃好吃,不是我饿馕饿虾,是二位老人把西瓜切得太细,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好手艺?”
说罢,又眯眼睛,又伸舌头,又跺着脚做怪相。
众扰乐庄客,竟然对这点小动作也哄然大笑,前俯后仰;哈笑万千,笑倒山庄。
“啬家子”说:“我才不是请你这个懒虫吃的,一个西瓜让你一个人吃了,还喳起嘴巴放毒。”
“‘讨口子’真是算准了,一个人吃一个大西瓜……”“小惊妖怪”晃动着她那颗美丽的头颅,说得呵喝喧天。“先人老子吃得我心痛死了!”
“讨口子”拍拍肚皮,揩揩嘴。“不吃白不吃,吃猪!”
“啊,你……”“啬家子”气得脸色煞白。“猪啊,我真是一头蠢猪,去喂一头瘟猪、癞皮猪。”
“哈包”装得异常的傻。“是不是喔,当真猪吃猪?特大的新闻,等会儿请记者前来采访、采采访嘛……”
“咯咯咯……”好一长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哈笑”捂着肚子,笑得半天直不起腰。
“哈乐”故意乐得双脚一颠一踮,扯开他的公母人声音,两只手还扭着秧歌的动作。“金莲梅花弄,闹花灯哟,荷花戏海棠呐……”这小子唱歌怎么不结舌呢?
众扰乐庄客哄然大笑,前俯后仰,哈笑万声,又要笑倒山庄。
面对这样的狂笑,“二神仙”扁着嘴,“你们五精灵只晓得哈笑,给你们讲,农业社那阵儿......”
他讲了汪家嘴的一个精典故事:
“毛子狗”一家吃牛皮菜蘸盐水,吃得清口水顺着嘴角长淌,想煎点熟油海椒改改口味,到“啬家子”家里去借点清油。“啬家子”省吃俭用最出名,一定有储存。
他拿了两个空油瓶出来,哭丧着脸。“昨天,把油全部拿到市上,卖来补农业社的倒帐,只有点儿沾瓶瓶的。”
倒悬瓶口,用一只小调更接着,一滴二滴,滴了半天,才滴了半调更油沫子。
“毛子狗”气得把碗往地上一掼,“这点油沫子还不够老子沾碗底!”
讲到这儿,他乜视着“毛子狗”。“毛子狗似笑非笑地听着,一点儿没有冒火的气息。
众扰乐庄客,尽抿嘴不笑,谁也不敢演绎“啬家子”用调更接油的动作。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啬家子”手里捏着一根大大的竹篾片,在他们身后走着观察,并嘟哝:“哪个敢喳起嘴巴放毒,甩他两篾片再说。”
谁也没有哈笑。万一把他惹毛了,真的甩你两篾片,那才叫白挨打。
谁敢动一下这位犟老头,“打工仔”不找你拼命才怪。那小子能把四个人都打来趴下……那可不是开玩笑。
“二神仙’”见没有人笑倒山庄,于是拖长了声音。“我给你们说——生在这么好的时代,一个二个头重脚轻,四季豆不进油盐、使君子掐两头倒尖不齐,给我当心点儿。”
年轻人很纳闷:这是上政治课么,还是骂街?和醉幺爸一个腔调,老头儿怎么都和年轻人格格不入?代沟哦——是怎么样的一条沟?
今天,“安逸”没有到“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插科打浑,笑倒山庄。确实有原因。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认为“醉秀才”讲的那些话非常在理。
自己为啥非要和他较劲?莫非——硬是嘴巴说流了?几十岁的人,是非不分,摆起尤门阵来都会脸红。
尤其在汪木元老祖祖的面前,确实很不好意思。一个矮小无能、人称二讽讽的“木沙罐”的人,饿着肚皮去周济刘家母女,真是伤心、真是悲惨。然而,自己竟然是个不吃油盐的东西,伙着那些吊二啷铛的人去编排他,去糟踏他,从中嬉笑扰乐,真是下流噢!
他暗下决心,经后少去“诺乐你”的慈竹林盘里当“喳口黄”,游说不负责、乱说不换挡。
他的老对手“醉秀才”,今天也没有去“诺尔你”的慈竹林盘,心情比他更为复杂、更为沉重。
躺在床上反复思考:大家对他的讲演怎么不感兴趣?这些刚刚富起来的人,思想越走越胡涂。把对人热情、关心他人,帮助别人,等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礼仪呀、品德呀,几乎丢光了。自已还称自己是大爷,见了上年纪的人——真的是眼睛晃幌子,不认老辈子。如今,人们只惦记餐餐有肉拈、每顿有酒喝,就幸福死掉了。
这是新落后的具体表现,属于文化的堕落,还是道德的堕落?嬉笑扰乐、哈笑万声,硬是把祖宗文化给带到阴山里去了,硬是把祖宗道德给带到浠泥里陷起了。
更危险的事情,大家对子孙也不管教,娃娃们没有优良的道德、操守,将来怎么过存日子?我们这个国家就麻烦了。我这是不是杞人忧天?不,我的认识是正确的,并且要为之去努力宣传,在这个问题上,我决不徼枪投降。
看着我们脚下这片土地陷落,真是良心不忍。
尽管,大家笑我是个烂酒罐,也要坚守阵地,未必我还不如那个“木沙罐”?
——他自嘲着,肯定着,坚定着。
醉幺爸是不是也患了精神上的神经病?
昨天下午,他到“老亡魂”的坟前站了很久,没有见着汪木元。
回家时,在落魂潭边碰见一脸哭相的“安逸”。
他不看对方表情,张口雌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嘁嘁,知道是什么意思?”
“安逸”摇头,“不懂。”仍然一脸哭相惴惴。
“醉秀才”叹曰:“不懂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常嘁嘁,喳口就说,而不负任何责任,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这段时间,我们在‘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神拙拙地乱说三阵。可知道老祖祖这期间在做怎样的熬煎啊?他每天天不见亮就去捡垃圾卖,每天都在周济刘家母女,不来参加我们的嬉笑扰乐。他老人家大病一场,我们都不知道……”
一提起老祖祖的事儿,“安逸”好像换了一个人。“我们两个酒疯子都有点儿不是东西,天天在‘诺尔你’那里较劲,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明天,我要到街上去看老祖祖在哪儿捡垃圾。”
第二天早上,“安逸”从家里出来,揣着怅然若失的心情,漫无目的在汪家嘴乱逛,去落魂崖上站了很久,也没有心思细细观赏新资阳的风貌,又下行到落魂潭边伫立了很久。
最后,还像小孩子似的,捡些薄薄的石头在潭面打水漂,惊起许多白鹭飞翔。这阵儿,他多么希望落魂潭里的地龙“哞”叫,证明世上真的有神灵或者有妖怪。
可是静悄悄的。他想:莫非地龙也讨厌我这种人?
十点钟左右,“安逸”逛到高速公路收费站外,也就是通往汪家嘴的这条公路旁,在一处空坝上坐下歇息。昨天说要去街上看老祖祖在哪儿捡垃圾,今天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脚趴手软路难行。
望着远处如飞的城市建设,眼前如飞的车辆,痴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
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腿上痒痒的,定睛一看,不少的“黄丝蚂蚁”爬上来了。如火烧火燎地站起身,又挠又撩又蹬脚,将这些小生命挠下去,其中也被他挠死不少。
可怜这些小生命死得有多冤多惨,为了寻找它们的幸福生活,或者是抵御自然灾害的侵袭,它们的酋长下令臣民们向新的地方迁涉。
据说:它们对气候的变化非常敏感,凡是有大风大雨都要倾巢迁涉,到地势较高处居住。甚至见到它们搬家所处地势的高矮,就能判断下雨量的大小;如果见到它们从高处搬到最低处,将会久旱。啧啧,真是神一样的小精灵。
“安逸”往旁边跨了两步,低头一看,被眼前的一幕特写画面所惊讶:小时候,也经常看蚂蚁搬家,嘴上唸着:“黄丝蚂蚂,来抬肉肉,大哥不来二哥来,吹吹喇叭一起来。
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如此景象——那些遇到意外死亡的蚂蚁,虽然倒下,它们的伙伴却没有一个仓惶逃跑。面对忽然遭难的十几具伙伴们的遗体,活着的蚂蚁互相碰一下头、开会,立刻有两只蚂蚁匆匆回去报告灾情,余下的开始进行搬运遗体和伤员的工作。
伤员们挣扎着自动爬行集合在一起,虽然队例有些弯曲。
遗体集中起来,等待着酋长的指示。那些活着的蚂蚁?一字儿排成一行,它们是在默哀,还是在诅咒这给它们造成伤害的庞然大物?
“安逸”的心灵在这瞬间,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这么弱小的生灵,在遇到伤害和灾难的时候,表现的这么顽强和友爱,表现出这么强大的集体情怀。
小时候,看蚂蚁搬家,由于淘气没有感悟这其中之意。大人们每每看见孩子们在看蚂蚁搬家,无论是谁家的孩子,都会教导:别弄着它们,要遭罪过的。
可是,我们现在做家长的,谁还教导孩子这些话呀!只晓得教娃儿吃好点、穿好点,快点长大挣大钱......
“安逸”哭了,不禁老泪纵横——老祖祖帮助刘家母女渡过难关,不也像这蚂蚁精神么?我们不参与,颠转在一旁嘻笑扰乐、讽刺挖苦,欺侮柔弱……我们这些人呵,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如!
你看,一只长着小方头的长官带来了一只小队伍,这只队伍纪律严明,一路纵队。它大概是人类社会中村长一级的官员。它利用碰头的方式,指挥它的部下,搬走遗体,运送伤员,向大部队靠拢。那边又过来一个小方头的蚂蚁,只带了几个侍从,大概是个传令官,问过情况,赶忙回去报告。
这个数万之众的蚂蚁王国,分成几路纵队,浩浩荡荡,无可比拟。时不时地出现几只长着大圆头、体形也稍大一点的蚂蚁站在道旁,身边围着几只头式和身体都比小方头稍大一点的蚂蚁,大概是部级官员,那些大圆头、大体形的蚂蚁十有八九是它们的酋长级核心领导,这些大小方头的蚂蚁得令后,急急奔扑前方。
“安逸”讷讷地叨念:“古尔怪哉、古尔怪哉,老天爷怎么会生出‘黄丝蚂蚁这么精灵的小动物来……”
过路的人们不知道他爬在地上看啥,纷纷侧头而视。“安逸”看见有几个小孩骑车经过,忙招手吆喝。“来来,这里有稀奇、好看的!”
小孩们丟下自行车,走过来看究竟。“安逸”介绍说:“好威风好整齐的队伍,当小官的在一旁喊口令,当大官的在后面视察,搬家拉米的好辛苦。嘿嘿,比我们人类还有组织纪律,太了不起!”
这几个小孩爬在他身旁,尤其看得上劲。有个大一点的还说:“二天回去写篇蚂蚁王国的作文。”
由于他们的自行车挡着道了,后面的,不知他们爬在地上看啥把戏,都想看稀奇。嘻嘻,误以地上冒出了金元宝。骑自行车的停下来,骑摩托车、电瓶车的、火三轮的也停下来。明白究竞以后,纷纷嬉笑扰乐。
喔呃......这条本来不宽的乡村公路堵上几辆车,不一会儿就全堵上了。一摊儿堵到娇子大道的入口处。
前前后后堵着上百辆面包车、小轿车、大货车、公交车、客运车,以至从成都下来的各式车辆也堵在收费站内。
车上下来的旅客和司机们,以及前来排障的交警无不露出嘻笑之情。
“快来看哟,好感动、好感动人喔!”“安逸”一付痛哭流涕的样儿。
“哦,看蚂蚁搬家,那么多人在看……笑死人!”
“好耍、好耍,天真、太天真……”
“哈哈,我们又回到了自然世界,又回到了搓浠泥巴砣砣耍的时代!”“安逸”拍着手,一付乐癫癫的举止,人们看着这个刚才还在哭啼的老头,一眨眼就在举手欢呼,心里疑惑:莫非他真有神经病?
还好,他这十来分钟的表演,还没有看见汪家村、汪家嘴有人从这儿经过,若不然会把他笑安逸。
他没有想到这么多人喜欢看蚂蚁搬家,心里唠叨:说明他们的心情也和我一样不舒畅。明天,把老婆子带去逛新资阳……增加见识,再到东岳山上去看蚂蚁搬家。嘿嘿……
“安逸”的心态不能平静的重大原因:一个丁丁儿高、人称二讽讽的“木沙罐”,靠捡垃圾卖讨生活的角色,居然能让汪家嘴人刮目相看。
而他在汪家嘴人眼里,最多就是个烂酒罐、乱打“哈哈”,乱说三阵的角色。实在太可怜了,活了一辈子人,在人众眼里就是一个吊二啷铛的家伙。在“诺乐你”的慈竹林盘里与“醉秀才”较劲,那是心里苦闷呀。
第二天早晨,他两口子穿得像走亲戚一样漂亮,去新资阳市区逛耍。乘座三路公交车,直达西门市场下了。
“安逸”首先想到应该买两斤蜂蜜蛋糕,让“胖大妞”提去看望还在病兮兮的刘翠华。
她家未遭遇横祸之前,两家关系还不错的。唉,人家沦落到这般惨象,不仅没有帮助,反而落井下石,吊起两片嘴唇瞎起哄。唉,现在的人尽兴“喳口黄”,想说那样,喳口就说,根本不考虑要负担一点儿责任。
而且,自已就是汪家嘴“喳口黄公司”的经理。他拧着自己的嘴唇,比划了一个用刀切的手势,“再喳口黄,把这两片猪葱嘴切来下酒。”
那天,真心实意地想当一回好人,挽回汪家嘴人对他的看法。没有想到会落入“烂嘴巴”说谎谑白的圈套,弄得颜面尽失,谣风四起,说我“安逸”也贪刘翠华的姿色。是不能靠近,她真的好漂亮,会被人谣传得误以为真。
来到西门市场的中间巷子,基本上全是卖服装的,也有卖水果蔬菜的小贩,还有几家制做蛋糕点心的店铺。“胖大妞”想买件时髦的秋衫。
今年的气候特别,秋分节气还这么热,秋老虎还没有晒结束么?
“安逸”提着两斤新鲜的蜂蜜蛋糕,笑眯眯地自顾向前,没有等待在后面讨价还价、买不成一件秋衫的“胖大妞”。哼,真是麻烦,买件衣服能砍掉多少钱?
走着走着,忽听得身后有人高喊:“逮扒手,快逮到!”“安逸”回头一看,见一个披长发的青年慌慌张张跑到他身后,伸脚一绊,那青年立刻嘴啃地,半天爬不起来。
“安逸”笑呵呵地牵起他,“老兄,我不是故意的,甩脚上的烂皮鞋把你给绊倒了,你看这烂皮鞋……快跑,后面那个胖子婆娘撵来了……”
“谢谢大哥,改天喝茶。”扒手跑掉了。
后面这位胖子婆娘见“安逸”拦住了扒手,放慢脚步——太肥了,跑不动。见他放走扒手,又大喊起来。“放不得,他扒我的钱!”
听出声音来喽。
“胖大妞”遄急跑来,披头散发的形象。他失声笑道:“哪个把头发给你扯散了?害得我认不到自己的婆娘。唉,真是的,咋格声音都变了?就像老母猪在嚎。”
路人和店主们都开怀大笑。
“怎么不逮住扒手?”“胖大妞”来到“安逸”身边,喘着粗气问。
“早就跑来看不见,逮球三爷。”
“怎么逮住扒手又放了?今晚不准挨到老娘睡。”
“我去耍小姐……”“安逸”大笑。
路人和店主一起开怀大笑。
“胖大妞”遭扒钱了,“安逸”今天的心情还是蛮好,故意东搜西摸,才搜出五元钱。“到西门汽车站坐客车,你先回去。晚上,我甩开两条火腿回家。现在去看老祖祖在哪儿捡垃圾,学个徒弟。”
言罢,把那两斤蛋糕递给“胖大妞”。“替我把这点儿心意给刘翠华送去,我真正地认识到那样对待她,错了。”
“胖大妞”见老公没有责难她,,乖乖地乘公交车回家去。
“安逸”信步乱逛。
已经快一年没有进城,都窝在“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插科打诨,嬉笑扰乐。
家里所用杂物、以及购买猪饲料都是“胖大妞”操办,他落得清闲自在,过着世外桃园的生活。哪里知道新资阳的新变化,变得这么快。
今天饱眼福了,小轿车多得挤断街,座座高楼林立。还有哪么多美丽的小姑娘凉着大腿,笑眯眯地从身旁走过。
尤其令他眼谗、嘴馋的是街边小吃,那色那香那味,确实让他的清口水长淌。
于是,像小孩子一样买了几串羊肉串,左手捏着不锈钢小酒瓶,边吃边吧酒,边欣赏城市的风光。
走着,不想来到一个转弯处,一堵围墙挡住了前行的路。
“咦,怎么砌道墙?回头见侧边有一条小巷,又信步过去,是一个停车场,又是高高的围墙。他想:汽车都开得进来,一定有公路。再信步向前,可是连逛了几圈,还是不见来时的街道。每幢楼房都防盗门紧锁,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安逸”急了——真是倒炉子,我一个老资阳竟然会迷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急,癞子头上的汗水漫漫如小溪。取下灰纱帽在额前扇风,那颗红兮兮的癞子头颅青烟徐徐。
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两个垃圾桶,一个人正伏在桶沿翻拣着垃圾。像发现了救星似的,小跑过去,刚要开口问路,那人刚好回转身,与他对个照面。
他高兴得跳起来。“老祖祖,你真是我的救星!真是羞死先人,我成了三岁娃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嘿嘿……”
“当真?哎哟……你真成了乡巴佬。”汪木元也有几分高兴:这个“安逸”在汪家嘴把游说当成吃香肠,进城来这付形象。
“你拐进‘迷宫’小区,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也经常迷路。顺着这条小街左拐左拐再左拐,一连拐上五道拐,就是你最初进来的那条大街。街口有个公厕,小心,别把女厕所当成男厕所,错抓你个二流子。”
停了停,汪木元感到有些诧异。“唷,保安怎么没有拦住你?”
“他可能屙尿去了。”
“安逸”觉得今天的运气太差,又遭扒手又迷路,不免皮毛火起。“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偏偏要乱逛,逛到哪里是哪里,公安局会把我当成坏人抓?我堂堂‘安逸’今天要把新资阳逛安逸!”
说乱拱乱逛,他真的不看街道、不看方向。信步来到桥亭子街,看到一个大单位,铁栅门洞开着,门口也没有任何人,想进去看看这是个啥稀奇单位。噫,这是那阵儿修的?
刚进入门口,听到一个外省口音在喊:“站住,请出示你的有效证件。”
“嗬哟,走路还要看证件。”这时,他才看见大门旁边有几间小屋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军人。“老同志,请出示你的有效证件。”
“这是啥单位?我是瞎逛的,走错路了,不好意思……”
“预备役工兵团,军事管制单位。”
“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见大门上挂的牌子。”他连连点头,自言自语,“这下子再也不敢乱逛了,真的要被当成坏人。”感到有些疲惫,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瞅瞅,街上哪里也没有放着有板凳呀,只好往前走。前面有个面馆,到里面歇歇脚,顺便吃碗牛肉面,没有想到被一个小男孩挡住去路。
“安逸”大吃一惊,“啥明堂?今天硬是冬瓜皮做衣领——霉到颈子了。你未必也要我出示证件?”
“不不,我是想让你配合一下,我要学学擦皮鞋。”这小男孩人精古怪地看着他。“帮帮忙吧,老太爷……不收费的。”
正要找凳子坐,有人送上来,他的心情立刻开朗起来。悄声说:“运气回转了。”
于是笑道:“擦皮鞋有啥学的。”
于是乎,坐在小板凳上,脱了鞋。不一会儿,一双皮鞋擦得铮亮,这孩子还是一位擦鞋高手呢。
“老太爷,你这么福相,一定是位老革命,退休后也拿着大钱。”小男孩讨好着,眨着眼晴说。“给点儿鞋油钱……”
“安逸”有点飘飘欲仙,活了几十年,居然有人称呼他老革命,自己真的有那么福相?一高兴给了他三元钱,小男孩欢天喜地,还做了一个深深地揖。
在旁边卖冬瓜的一位农民,听说他是一位老革命,看看他头上的灰纱帽,又看看他腆起的将军肚。暗喑揣测——此人一定是一个退休的大干部。于是以哀求的目光瞟着他。
“老革命,冬瓜炖肉好吃,帮助我解决点儿困难,今年的冬瓜打烂仗……”
他翘首一看:街道转弯处,满街是冬瓜,大挑小挑,自行车、鸡公车、架架车、火三轮,全部运的是冬瓜。嗨,简直是冬瓜的世界。
这时候,“安逸”真的有点飘飘然,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月领高薪的老革命。——这么多的冬瓜卖给谁呢?农民兄弟真是太艰难。
“这车冬瓜能卖多少钱?”
“假如你买得完,就算五分钱一斤,这一车冬瓜四百多斤,就给二十元钱吧……”拖架车卖冬瓜的农民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得十分可怜。“再不会弄来卖,让冬瓜烂在地里,卖冬瓜还不如卖*********安逸”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娘的,当农民倒八辈子的霉!幸好,我今年沒种冬瓜……冬瓜这么便宜,买回去喂猪也可以,自己不是喂了二十头猪么——他心里这样说。
听说这位“老革命”要买冬瓜,他身边立刻围来一群卖冬爪的农民。心一横,他租了一辆火三轮,买了满满一车冬瓜。心里一直宽慰着自己:管******,全当买猪草,又给他们解决了困难……
“醉秀才”在家里躺了一天,心里闷闷然。他担心、郁闷:人们的思想太落后,正义感掉到落魂潭里喂地龙去了。
今天,他也骑着自行车上街乱逛,想消释心中的闷气。真是冤家路窄,瞅见“安逸”买冬瓜这一幕。觉得奇了怪了,骑车过去一看究竟。听见人们在叫嚷:“那位戴纱帽的老革命,买了一火三轮车的冬瓜,运走了……”
他明白了:“安逸”在收购东瓜。喏喏......嘿嘿。
背转身,狡黠地笑笑,给人们说:“我是这位老革命的秘书,他要办冬条密饯厂,生产冬条罐筒出口美国、加拿大,办厂的手续己经批下来,需要很多冬瓜,你们直接送去吧……”他把地址和线路图告诉大家,借故溜走。
“醉秀才”心里讲:“给老子们生冤家死对头,总是伙伙欺侮柔弱,今天也让你偿偿被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