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曾做过一个梦,梦境中:有人落泪痛哭,在她耳边述说衷情,你怎么还不回来,快一百年了,你若再不醒来,我大限将至,就算你回来我也见不着你。你不是不舍得我吗?别睡了,快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像梨问,梨问从不曾有这般怯弱的时候,但是那充斥鼻边萦绕不去的是他浑身散发独一无二的淡雅梨花香。
不过她庆幸,还好是梦。师父那般强大,肯定不会有事。
回想起百年昏迷前脸上那一抹湿热,琉浔不确认那是不是梨问的眼泪。
“姐姐,这下你醒过来不如随我回青丘去,爹娘若是知道你醒来必定会很高兴。”琉夏说道。
琉浔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梨树,思索一番回答“蓐收,你先替我把琉夏送回青丘去,顺便向我爹娘说一声我醒过来了。”琉浔抬手握了握琉夏的手,对琉夏说道“琉夏,此番我刚醒来,想必扶桑也需要好好打理整顿一番,你先随蓐收回去。”
她不是不想回青丘,只是回去了又该怎么回答呢,百年前,她一念执着丢下他们一心只想着梨问。如今,她依旧想着重蹈覆辙。
琉夏不满,“姐姐…”想要再说,却被蓐收用眼神示意。“那,姐姐我和蓐收先走了,你打理好扶桑记着回青丘啊。”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琉夏和蓐收走后,琉浔独坐了一会。遥想起梨落宫的那一片梨花林,因着地处位置好,开出的花总是雪白晶莹,就连结出的果实也总是圆润硕大的。记着有人说过,梨树不好养活,梨落宫的梨树大多数长年累月听着声声佛经,早已经修炼成精了,你这扶桑贫瘠之地,要想种梨树怕是难。年少轻狂的琉浔经不得激,她听完立马的跑着梨落宫去挖掘了几棵小树苗种在了扶桑。起初但凡琉浔一有空便会蹲着小树苗旁边守着它们,除草松土浇水样样不落,弄着蓐收还以为他是走火入魔。直到琉浔昏迷前几天还不忘对它们打理一番。…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琉浔昏迷的这百年来,这些个梨树无人照样,却也长出个生机勃勃绿树成荫。
想着昏迷前埋在小丘桑树下的梨花醉,伴着阵阵梨花香,肯定别是一番滋味。
琉浔从屋子旁边拿了一把花锄走向小丘桑树,百年来不曾打理,早已经杂草丛生。依着记忆走向曾经埋酒的地方,琉浔用锄头小心翼翼的挖了几下,很快就看着陶瓷模样的罐子,琉浔放下锄头,用手扫去泥土,取出了梨花酿。
提着酒来到梨花树下,琉浔三下两下打开了封口,就着茶杯倒了一杯喝了下去。果真是埋了百年久的梨花醉,醇馥幽郁,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绵绵若存。一阵风吹来,花瓣落了一桌,杯子里飘进一片花瓣,琉浔看了一眼,不领会的又倒了一杯酒,就着花瓣喝了下去。后来索性觉着倒酒麻烦,抱着酒壶直接喝,衣衫湿了也不理会,颇有几分侠女之豪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琉浔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总有一二还算如意,喝酒算是一件。
以前在梨落宫的时候,总会有人限制着自己这点爱好,只因她每每喝醉酒爱耍酒泼,还爱黏着那个人,从清晨黏到黄昏,从酒醉黏到酒醒。
可如今,即使是醉了,也不会有人让她再去黏着,或者说自己还想黏着,可惜那个人的微笑再也不会在她这里停留驻足。
可是尽管记忆有多悲伤,有多薄凉,她却依然笑着,不愿舍弃,作茧自缚。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风吹了一阵又一阵,趴在石桌上熟睡的姑娘早已被雪白的花瓣盖了一层又一层,洋洋洒洒的花瓣为她披上了厚重感的披风。
远远的,琉浔看见梨问袭了一身玄红色云纹衣服走来,那是成亲之时才见的红色,鲜红如血,衬着他的面容清秀妩媚,琉浔从不知道清秀妩媚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一根象征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的红色桃木簪子拢住他的万千青丝。只见他越至越近,行至自己身边,唇齿轻启,一言一语却似魔咒般挥散不去:阿浔,这是你师娘,快来拜见。阿浔,这是你师娘…………阿浔,阿浔。琉浔急的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隔断所有声音来源,可是越是捂住耳朵,那些声音越是阻隔不断,她明白,那是自己的时候心魔,她管不住。场景又好似切换了一般,四周一片黑暗,唯有淡淡梨花香充斥周围,师父又好像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雅人深致的师父。她好像被他抱着,他说:“阿浔,不要闭上眼睛,师父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阿浔,回来。”…琉浔没有见过这样的师父,她想伸手去摸摸师父的脸,让他不要伤心,可是用尽了力气也举不起自己的手,想看看梨问的表情,可自己的眼睛好似没有焦点一般,看见的都是一片黑。突然黑暗中唯一能嗅到的梨花香也消失了,没有怀抱的温暖,只有周围的无尽不绝于耳的声音在叫嚣,梨问哈哈大笑着,笑声是琉浔从未听过的阴骘,狂妄。旁边又好像有人再和梨问说话,你这徒儿对你倒是情真意切的紧,死到临头还这般惦记着你不舍离去……。
琉浔想要扑过去让对方不要说话,奈何就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言语,无法移动,。换来换去的场景,各种各样的梨问出现的自己的脑海里,琉浔触摸不及,心像被揪住一般无法呼吸,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腥甜的味道让琉浔从梦魇里醒了过来,擦拭了一下唇边的鲜血,琉浔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原来就连梦境都不肯成全自己,是自己太过可悲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