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外的小河水静静地、一如既往流淌着,天真地嘻闹着,沉浸在和平生活里,不知道小城将发生一场大战,县令娃娃操控的最后一战。
小城周围山上的工事不能白修,更不能先让敌军占用、利用,那样岂不变利为弊了?邱大耿主力与永兴部同一天几乎前后脚抢先扑向工事。主力团去了东、南工事,新兵团直接到达西、北工事。“这下我们该打个舒服仗了!”邱大耿揎拳露肘,说。“我们回来了!”将士们欢呼,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他们的感觉不错,小城及周边父老乡亲慰劳子弟兵来了,该他们忙乎的机会还在后边呢!
“这下该打个安心仗了!”王文招也有这种心态,国军将士们也有这种心态,他们实在跑累了。
永兴随部首先到达西面悬崖上的防御工事,这里峭壁连山,居高临下,封锁小河边官路,射击可达小河对岸,可见之狭窄了。永兴说:“河妹,这下子你可以回城了,老跟着我与死亡相伴,不行!”将士们也说:“是啊!”河妹急得大叫“不!你拼命,我才来享清闲,我也是战士了,想赶我走除非给我一枪!”她似乎早己在心里背熟了这些言辞。永兴苦笑一下,摇摇头,默许。
这里只留下一个班、一挺机枪即可。永兴说:“刘参谋,我们去巡察各个防守阵地,与邱团长见面!”刘参谋说:“敌军会不会明天就进攻?”百鹊说:“他们恐怕没这种精神吧?比我们疲劳,要准备、休息一天吧?”永兴笑笑道:“刘参谋、河妹,你们看鹊妹是不是可以当团参谋了?”刘参谋哈哈一笑:“比我家里的,那个瞎参谋的还差一点!”河妹、百鹊听出话音,调脸偷笑。有了永兴,刘参谋操心少了许多。
回到久违的黑虎梁工事,这是距县城最近的一处,邱大耿与永兴见面了,三少年,春娃子、跟屁虫顾铁儿、河妹、大大见面了,小城区长也到了黑虎梁。少年弟兄最关注的是石牛伤势,摸摸问问:“好些了吗?”石牛晃晃手臂:“小意思,你看!”“别顾着亲热了,”邱团长说,“赶快研究战事!”
要想在小城四面平均布防,保安团兵力就显得太单薄了。分散则处处薄弱,敌军重点攻其一点势必破阵而入。永兴有那么傻吗?怎样应对,如下象棋,万事万物一理。各副营、连长守侯阵地,参加军事会议的有各正营、连长,外加非军人的百鹊、石牛、大大、小城区、乡长。
战壕里,围在一起便是会议。刘参谋说:“现在的情形,与我们最初的预料差不多,就是不知敌军作什么动作了。”永兴说:“当初只设计到这一步,更远的棋路没看出来,如等敌军动作再作出反应,岂不被牵着鼻子走?我还是把我想的方案说出来,大家看怎样哎!”永兴的才智已经过多少次战火考验,谁不心悦诚服?
敌我双方还真有默契,王文招师来到阵外休息一天。与黄一甲通了话,招西路军会合于五峰山南面七里砭,这里距县城二十余里。远定县保安团有了对敌草稿,国军还是一团乱麻,他们要好好理一理头绪。
七里砭,无非两山叉开两腿倒八字弯延而上七里,缓冲有余险峻不足,大有容军处,人烟足而不富,老百姓早己闻风而撤,即是早些年间的财主也被裹走。面对可利用的空无人影牲畜的房屋,倒也没起点火的邪念。空房内,国军军官就是比保安军排场、享受,烤着柴火抽着香烟吃着压饼烧肉,拼接三张桌子召开军事会议。
黄一甲率兵翌日上午赶到,双方见面,不免有些尴尬。“黄团长,你伤得我不轻啊!”王文招笑笑地,说,“你能打呀,象个国军!”黄一甲苦笑一下,说:“还好意思提那本经?我还能好得到哪去吗?”双方军官入座会议桌。
“现在我们两家报告一下损失情况,我师奋勇追歼,为国捐躯一千多人,还有二千二百多人!”王文招的声音。自尊心驱使,他不愿意承认漆树岗之丑以及是被远定县保安军故意拖瘦了的。
“我团仅存不足六百人,这仗怕打不下去了,弹药消耗、军中口粮己无后劲,我们都是孤军远征,老百姓恨我们,藏人藏粮,军心不稳,抓老百姓也难,要想继续下去,除非有后援大军!”黄一甲更是羞于提起去天仓山的损失,一排兵只回来了十二个捉放的兵。
“黄团长,你打我的时侯那股子劲哪去了?怂包了?你就甘心被那娃娃耍了吗?我们合在一起人还是比他多嘛!”
“李永兴之所以现在回城固守,就是达到了均衡力量的目的,实际上他损失不大,有两个不完整团,估计还有一千七八百人,加之他们地熟人利、李永兴的智谋,我们很难达到目的。要想出气,我只有依靠王师长您,听您指挥,再碰碰运气吧!”
“好!”王文招道,“先摸摸他的底,再作决定!”
“哐哐哐——!一百面大锣按约定集中使用!分布县城四面传递敌情。”第二天下午,三个方向的大锣一站传一站传到县城中心,敌军三面进攻了!
“好壮观啊!”永兴说,“我最喜欢听这壮观的锣声,但我最不喜欢看蛇,那东西长得太吓人!要是有人摆个蛇阵整我,那傢伙,可就整到我点子上了,可惜敌人并不知道我这弱点哎!”周围的将士抬起哄哄一笑,有士兵说:“想不到英名远扬的三少年头领还有这个弱点,我们一定会保守这个军事秘密,弟兄们说是不是?”“是——!”又一阵开心地哄笑。永兴说:“弟兄们,今天敌军只是试试我们的水深浅,他们与我们一样,己经没那个力量全面开花,好戏后天开始!
翌日,天似乎觉得应该下场大雪了,阴沉着脸酝酿着情绪。三面试探的结果,王文招说:“黄团长以你现有人马去佯攻三面,打不嬴就退,他进你退,他退你进,只需要缠住他,我重兵攻其一点!”
首当其冲七里砭方向的防守阵地是东边茅皮山,距县城六里地。清晨的工事里,河妹见他的福娃哥哥不见了,到处寻问,将士们都说“不晓得。”河妹急得揪住一营长的鼻子:“你说不说?”她只学会了揪鼻子,那是她在子碾区揪陷害福娃哥哥凶手鼻子第一次习惯的,这是第二次。营长鼻子被揪,舒服得眼泪花花,招供道:“刚走刚走!”手指前面山下。河妹操起一支枪就跑。“回来,河妹!”将士们大喊,“快跟两个弟兄去!”然而这时河妹跑得比谁都快。对面山坡上,福娃哥哥几人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她不喊不叫有她的道理。
那个你追我赶呀!爱情亲情战友情的不离不弃。永兴带石牛、百鹊、大大、顾铁儿上到山边闪垭处停下,下脚偏右就上七里砭。永兴两手食母指圈起举在眼前,神眼当作望远镜。“福娃哥,看到什么了吗?”
永兴说:“敌军己经出动,我也感觉到了!好,我们就在这等。注意警戒周围,防敌有先遣侦察兵。”
“福娃哥哥——!”所有人被这娇脆的喊声吸引。“河妹姐姐!”大家齐呼。永兴埋怨道:“甩不掉的跟屁虫!”河妹上气不接下气:“想甩掉我,没门儿!这么危险的事,有我你才不会出事!”这是她在子碾区说过的天真话。
“好吧,我的河妹呀,既来之安之吧!”两士兵也赶到了,叫声“李县令!”急急述说情由。
永兴说:“也许不是添乱。”继续注视七里砭出口。
河妹初来乍到,陌生而有危险的地势,站在永兴身边,有意无意间四面张望。忽然,她似乎神经过敏地觉得刚才的来路边有支枪靠上树身,越伸越长,正对准的是她的福娃哥哥,神经质般地大叫一声“福娃哥哥!”闪身挡在永兴身后同时举枪,啪地一声!
然而不是她的枪响,她看到的是真的,一颗子弹飞来,直入河妹额头。
“河妹——!”
百鹊悲愤地顺过随带的机枪大叫着狂扫起来,隐藏的三个敌兵跑了!这是黄一甲放出的暗哨尖兵,李永富手下,一是侦察二是想碰碰运气,正面难沾李永兴之身,那就碰碰运气,他们总结出李永兴爱抛头露面,事必多躬,胆大妄为,总爱出现在前沿。李永兴一伙出现时,敌暗哨认出是李县令一伙,让过其行,背后偷袭。正面战场难以收获的成果,差点得手于偶然小情节。人算不如天算,战争的偶然因素也会改变全局。也许是少年狂性使然,也许是久胜昏头,永兴太大意了,忘了军事常识,要不是河妹横插一曲哀乐,该是敌人狂吼秦腔了。
“有我在你身边就不会出事!”“也许不是添乱。”河妹、永兴无意中说过的话应验了。红尘滚滚情和意,情深意重比天地,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愿意!来不及沉浸悲痛,敌先锋望远镜里己一清二楚,黄一甲去执行任务也得经过七里砭出口,左拐爬大山迂回。“又在耍什么把戏?”消息传报给中军里黄一甲,“好哇!真碰上了,请到不如撞到,通报王师长,改变原计划,全军包抄李永兴!就说我己先行动!”后军王文招接电后道:“要得,格老子个只要逮住三少年一伙,事半功倍!”
永兴一伙的出现,集成了意外梦寐以求的兴奋点,打乱了敌原来的布署,一场大战将围绕焦点展开。敌已现身,永兴流着泪说:“把河妹藏起来,我们撤退——!”
千军万马翻山川,你追我赶下山沟,好一场越野赛!大浪淘沙,冠军组当是永兴一伙。永兴一伙五人与两士兵返转山边奔下山根,暂时消失在敌视线外、背眼处。片刻又上了对面山根拼命爬另一匹山坡,敌人万也想不到那是偷梁换柱调包的假李县令一伙,衔接得天衣无缝,而真县令一伙已吊索下了深壑埋伏起来,太恶的大山有弊亦有利可利用。深壑里,冰下水、乱石,老苔,从远古至今未受过惊动,选个宽处早已支起临时落脚篷架,还有棉被呢,不能让县令受太大罪。要不是河妹之死,这会儿又该嘻嘻偷笑了。
沉重着心情,默默地听着上面千军万马的踢嗒声,山野在冲击中震荡,似乎一切与他们无关。
假县令一伙上到茅皮山顶百丈处,身后百丈远的敌兵漫山遍野抓攀而上,更多的敌军绕山迂迴包抄谈何容易?大山哟,差之一里失之几十里!假县令一伙扑回战友身边时,敌前矛己入射程内。主力营长的口令早已传到位:“神射手各就各位,专打军官、机枪手,投弹手等侯命令,弟兄们力争不放空枪!放近了打,近打远轰,炮兵打敌人屁股!”
“开火——!”茅皮山拉开了守卫战序幕!结果,敌我双方的全部兵力都投注到了同一地点。敌众我寡,永兴这次打的什么蠢仗?
宽一里的阵地一营长采取了这样的打法:间格射击,第一排枪弹射出,第二批填补第一批换子弹的空隙,第一批填补第三批装弹空隙,如此交替,形成不间歇火力,并且规定责人区,每相邻三人负责一片区,机枪手分布照应,集群投弹救急。神射手的效应自不待言,大大克服了战场通病——射击的盲目性。有机的配合、射击效率,是对战士军事素养更严峻的考验。
直接冲击茅皮山的是王文招一个不完整团,其余的包抄绕山而去。这一天,茅皮山守卫战从早后打到午后。
左右迂迴的敌军远道翻山越岭,黄一甲爬上小城背后大山顶,再走条可行的闪梁就可抄杀茅皮山左翼。
一切尽在预计中,只是拿不准谁走这条线。来了,是黄团。“打!”守侯在这里的恰巧又是新兵团,邱大耿所率。王文招两个团走西口接近茅皮山右翼,再横过可行两山坡就抄到茅皮山后面了。防守右翼的是刘参谋所率两主力营。双方孤注一掷,一场大战全面展开!国军官部下纵然全体阵亡,只要成功,只要长官活着就行,士兵的性命只是长官堆垒升迁的铺垫。
天空开始飘雪粒而不是雪花,预示着寒冻即将加剧。
寒冻加剧,战斗亦将加剧。不过,远定县保安团可比国军舒坦多了,阻击圈内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男女老少大人细娃可没有当观众,都想亲自上场,“去呀,上啊,冲啊!”小孩子们可不是在玩游戏,热菜热饭热酒帮一把大人提上阵地,只有送上去的子弹手榴弹摸着是冰冷的,抬担架的显得绰绰有余。
夜幕降临,敌我双方休战。不休战行吗?人不睡觉还能将就过去,这个世界的众生尤其卵生、胎生动物天生麻烦,要吃食吸收能量,吃了不久还要过滤,去粗取精,不然就过不去,怪麻烦的。
但永兴一伙蠢蠢欲动了,活动活动四肢,爬索出了深壑,白的雪冲淡了夜色,映现出四个鬼鬼祟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