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风懂得河妹受了刺激,父女连心他也受到刺激。“也罢,”他说,“就让河妹上山耍几天散散心。”李春玉说:“亲家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河妹的。”
河妹就这样上山了,李家后生多,心情渐转,一耍就近半月。李家人与河妹望坡脚大路望河对岸五峰山的眼光越来越忧虑了。
“福娃弟他们恁个还不见影子?”
“这几个娃娃呀,上回去苗寨传话,一去就是二十天,这回也只是送个信,往来七八天也够了,一去快两月,莫非又遇啥事了?叫人担心死了!”
日子链环中的一天,依然日作夜憩,山中幽幽夜,夜夜莺几声。石牛说:“大伯、大妈,我明早去河对岸五峰山看看大大,下午就回来,行不行?”李春玉说:“心里慌了?想去就去吧,地里大忙己过,活儿哪有做得完的,今年包谷虫害多,洋芋是些屎疙瘩、苕也长不大,唉!日子怕要难过啰!”
河妹与珍儿单间同床,放飞的少女心,只有这时才抛开了文明传教,说着百说不厌的私房话儿。“摸到好安逸呀,难怪男人……”“嘻嘻,你的长得要圆了,你那来了没……”
昼与夜交接班时,石牛对起早的李春玉夫妇道了声“大伯、大妈我走了!”开大门就快步下坡。忽听右边阴坡林中有小声说话声,似有不少人,朝李家趋近,好奇地停住脚步。当他断定是朝李家而来,便折身返回,想看个究竟。
石牛当然快捷一步到家。“大伯,有一伙人朝我家来了,要拢了!”
“啥?”这一说反倒引起李春玉的警惕。“快吼他们都起床!叫河妹两姊妹快跑出去躲!当心是棒老儿!”
惊醒了贪恋的睡意,惊快了起床速度,说时快那时迟,李家人还未来得及按人类文明的习惯洗脸,十二个来人己来到院坝,堵住了出路。要不是石牛之行,李家后生们还光溜溜在床呢!来者正是黄少伯一伙,还有个吕在二。黄少伯真个走的轻车熟路,再度涉及李家。
自罗口客栈暗害永兴三少年未遂,厚颜逃回麻口山,这个不安份守已的恶人黄少伯,出手就丢人,再三再四地丢人,自取灭亡,一堆熊熊燃起的匪火就要被他折腾熄灭,剩下凋零的众匪怨声载道士气低落。“弟兄们,”黄少伯召集匪徒于主寨,处惊不变的斯文语气中掩饰不住没落感,“先安稳下来,我带弟兄们去投我叔叔黄一甲,我又去过保安团,叔叔说他需要补充兵马,但只能悄悄入伙,把我们编为团部侍卫排。”这一说又燃起了希望的星火。侍卫排?大有柳暗花明之感。“另外,我还将带一位高人给叔叔作贴身保镖,现在,我带十个弟兄去木者河迎接这位高人。”
黄少伯己去过陈乡长家,深感幸运结识了吕在二,吕在二亦感到身入江湖,生活的路越修越宽,不再是过去那种井蛙之扑腾,欣然同意。黄少伯亦以为吕在二为自巳壮了行色,陈正高亦为自己东山再起、社会关系网越织越密实而欣慰。但黄少伯这次带十个弟兄去迎接高人是借口,“三个娃娃相互配合恐难对付,既然只有石牛一人在家好对付,少了一个石牛他们就削弱一份力量,去灭了他烧了房子断他们的后路!”至于吕在二,黄少伯是这样作通思想工作的:“错不了,你的杀父仇人除开他们找不出第二个!”
异工同曲的追求,人以类分,吕在二就作了帮凶上了天仓山李家。时光每一刻又很平静,但谁能防备着平静下孕育着的歪心邪念呢?平常人等也没有那么成熟细微的远虑深谋,李春玉家就这样摊上暗算了。黄少伯叫一声:“把他们绑了,女人给我拉出来,找草点房子!”珍儿一听拉着河妹一头冲进睡房,土匪的吼声,李家人的怒骂尖叫声中只听李春玉放高声频急叫“石牛快堵住门保护河妹!”说是迟那时快,石牛狂吼一声“嗨嘿呀呀!”早己舞开流星锤荡开扑身擒拿他的黄少伯加三个匪徒。刚好扫开进珍儿睡房的路,跳身站在门前,成为护花小天神,见土匪们举起火枪的刹那,石牛闪身进屋,顺势关门,十支火枪弹洒进门板的推动力,石牛差点儿抵挡不住而后仰。
河妹本想上山躲清静,反倒误入陷坑。福娃、百鹊一去不归,麻绳从细处断,凝聚的力量落了单,石牛啊,你一人如何对付得了这场面?你又能撑多久?恐怕在劫难逃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幸亏还有石牛在,不然李家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匪徒集中主要力量先砸烂石牛这个绊脚石,来不及装弹药就趁势扑上来猛撞门板。河妹、珍儿这时还能怎样想?二嫂菊香的下场、棒老儿的没人性,深知一门之隔便是羞辱与自在抑或生死之界,只有上前帮石牛拼死抵门,至于结果如何,人的本能是挨得一时是一时,如同坠崖人抓住树枝只有实在无力时才肯松手。不曾知河妹、珍儿情急无暇之下竟然爆发出超常能量,吕在二四人竞然撞不开,僵持着。另一边,媳妇桂芝、葛氏己被绑在凉衣桩上脱掉了衣裤,羞愧嚎啕,永山的嘴己被一把草堵上,两间茅草厢房己是熊烟滚滚。完了,李家大劫了!
“住手——!”一个超乎寻常的宏亮声音从滚梁上传下来,直如来自天上。接着二百个和尚一齐吼:“住手——!”声震山湾,手持木棒飞扑而下。
救星来了!
突入其来的声威之势拈了匪徒的胆,全都停止了动作,不过还没想到溜。
二百和尚飞到就将匪徒团团围住,却不动手,茅草厢房己无可救药。早有僧人解开被绑李家人,黄少伯亮刀欲阻止,却见无修上师双眼一瞪:“放下!”那刀当啷落地。黄少伯欲弯腰捡刀,只见无修上师右手一指:“跪下!”黄少伯一万个不愿意却不听使唤双膝己着地。二百和尚齐吼一声:“跪下!”匪徒们懵了神,不明白寨主黄少伯为什么那样听话,叫他跪下就跪下,当无修上师向他们再一挥手时才明白,原来自已也莫明其妙地跪下了,好像两条腿不属于自巳。被黄少伯称为高人的吕在二就能例外吗?这是什么功夫?
匪徒们哪里懂得平常人也不懂得,无修上师那己不叫功夫,而是已入菩萨道行、品位。“尔等掏出所带银钱,赔偿李施主家被烧粮物、重修房之用,略恕其罪。”匪徒们迟疑不动,是懵了还是不情愿?只听和尚们山摇地动一声吼:“掏不掏?!”震得匪徒们的手伸进了自巳的腰包。
无修上师又道:“尔等速速离去,不得再来作恶,尔等愚昧无知,不明生命谛理,还自以为是,只图一时一世快事,作恶多端,再不放下屠刀,恶之现报不久矣!死后还得下地狱难以超生,滚!”
“滚!”
又一浪山摇地动的吼声,后浪更比前浪高。和尚们被修养化灭的个性似乎想借此爆发一下。匪徒们滚了后,二百和尚果然哈哈连天,开怀大笑起来。上无下修对李家人道:“阿弥佗佛!施主们受惊了。”惊魂未定的李家人自是感激不尽.李春玉道:“都给师父们跪谢大德大恩!”和尚们齐呼一声“阿弥佗佛!”无修道:“施主们请起,一切皆是缘,与你李家缘更深。我们能救得了一家救不了万家,只有人人觉悟大道,世间方能勿躁稍安。”
河妹的话代表了李家人的心声:“上……上师伯伯,”这不伦不类的称呼把上师及众僧逗乐了,“你恁个晓得我们李家要出事呢?”无修逗她说:“我做梦梦见河妹哭鼻子想念福娃哥哥就来了!”河妹干脆耍赖:“那你晓得福娃哥哥啥时回来?”
无修意味深长地,眼望五峰山,象是自言自语道:“该回来时就回来。该回来时就回来。”
石牛暂时也不提去看大大了。
天仓山下,木者河边土质肥沃,盛产稻谷,不知何时誉为天仓,然今年竹子普遍开花,“要改朝换代了!”老百姓如是说。庄稼虫害突现,似乎摧残得不过瘾,又一连五天筑地暴雨,山洪如梳,洪流如峰,棒老儿没来抢粮,无人祸有天灾,庄稼被老天爷虏荡去三分之一强。
哐哐哐哐哐哐——!
古寨子五面大锣照例响了,不过今年那可是催命的信息,庄稼欠收,不幸中有幸的是人无瘟疫,只是猪瘟流行,但也够雪上加霜了。这世间事理就是糟糕,愈有锦愈能添花,愈穷途愈末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佃家人减租的要求被拒绝,乡公所公告,租子一颗不少,皇税一文不少,还要加收保安费,人均二文。
人的善恶天性不知是如何形成分别的,韩清风根据年成的特殊,稞子减半,但善举之光只能幅射到他屋檐下的佃户。
于是,佃户人家传出更多的绝望声、哭声。大路上、街道、城里叫化子队伍人气陡增,但其中没有韩财主的佃人。
陈乡长的佃户尤贵儿一家三口独子,交够所有颗粒不剩。“求你们了,开开恩,”两口子跪下求情,“把我们饿死了,哪个给你们陈家种地,你们也少了一份收入嘛!”犹如存蓄,世人多不知慈悲积德,放眼永恒之开花结果,尽做短见事,上门催租的管家带了五个保丁,道:“这我们管不着,只要交够数啥事没有,交!”
不交不行,尤贵儿租子这头事了了,可自家过不去了。尤贵儿觉着暗无天日,棒老儿不抢官家来逼,其实有啥区别?一念勇敢紧闭眼睛如跳水运动员般栽入木者河深滩。
母子俩虽不跳河,却东家西家要口饭吃,初得邻近周济,毕竟有度,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大多数人的本能,越要越远,不经意中成了乞丐,走寻深山无人烟处,欲自种自吃,至于劳动工具,找好地方再回来拿。
陈三麻子今年欠租数一下子长了一大截,倒贴就差一大截,除非贴个人抵今年欠租数。
“要不叫大大去你家帮长年?”陈三麻子说。
还真是默契,陈乡长正有此意,顺水推舟道:“看在陈姓家门的份上,要得。”好个陈三麻子!怎不长一脸痣疮?
大大穿上李家定亲的衣服进了陈府,职业是养五条猪。陈家粮仓有吃不完的陈谷子烂米,大富人家的猪生活水平也高一等,以包谷为主粮,间拌些猪食植物,狗也改变了****的本性与陈家人同食,这现象在木者河两岸独一无二,因为其它人家的狗依然无条件改变****的本性。贫家小户的猪只有以植物为主粮。
这事应该给石牛说一声嘛,大大心想,石牛啥时才得来?
第一天,大大给猪喂完午食,背起背篼上坡扯猪食植物。压得实实的猪草快满一冒捎背篼了,却见陈再一来到跟前。
“再一侄,你来做啥?”
再一说:“来看看你背不背得起。”大大心想,这再一心还好,就蹲身起篼欲回。再一说:“来,我帮你提起来。”将篼系穿上大大两肩,助力提背篼起立。大大欲起步走,却觉迈不开步,被再一连人带背篼扯翻在地。再一自强亲过河妹后尝到了滋味,富家公子无所事事老想着那事,大大那少女初熟的魅力使他找回了失落,早己打起了主意。再一转身就扑在大大胸脯上。
“你做啥?”大大挣扎却双手被背系连着爬不起来。“河妹,不,大大,亲亲!”一边说一边上下急不可奈地蠕动起来。大大被骚扰得面红耳赤,但理智占了长风,我是定了亲的石牛的人。拼命挣扎,再一始终按不住她,下面己经遗出,累得满头大汗,再无力了,只得作罢。大大背起猪草就跑。这世间人类,为了品味那片刻的至醉感受,上演出无数悲喜剧,强求与自愿一念之差便成为正邪之分,而传宗与欲乐同行,是一对矛盾。
大大回到陈府放下背篼,一头跑进属于她的睡屋,坐在床沿上,呆呆地,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何因,陈家给她单独安排的这间屋到是偏避清静得很。
陈正高见大大那梨花带雨的样儿回来又急忙跑进屋里,后边再一的神色有异样,心道,莫非这小子占了先……
黄少伯与吕在二被和尚制住滚出李家,不敢光天化日带众匪去陈府,雁过留影,当然是怕陈家影响不好,借夜晚的掩护溜进陈府交谈了情况。陈正高深感李家不好惹,你李家叫我吃了那么多有苦说不出的暗亏,我也叫你吃个暗亏,心理方得平衡。强盗有强盗逻辑,似乎他是在理的被动受害者。把你们石牛的媳妇儿先行弄了,叫你们也吃个哑巴亏,因此陈正高早有预谋。他借故问侯进了大大的屋,看看大大那样儿愈发动了心。
“大大咋了?”挨大大坐下,伸手搂过。大大未及反应己被按在床上,大大两次受这类事刺激有些麻木,待反应过来挣扎,陈正高照大大的双腿双臂砸了四拳,大大哎哟连声无力挣扎了,被轻松地脱光。
哎哟我的妈呀,陈正高兴奋不己……真它妈比我那半老徐娘就是舒服得多!我也报仇了,一举两得。
无声的夜,无声的大大。夜在过去,大大在清醒,用她那有限的少女智商在想,星星眨巴着眼睛在想……
翌日下午趁大大进了那屋,陈正高吃香了嘴又溜进去,不同昨日的是满脸笑容伸手把大大拉到床边。“大哥,”大大说,“那你答应我两件事。”陈正高喜不可奈:“你说你说我答应!”
“只准这一回。明天我回去。还要免我家明年一年稞子,你不答应我就死在你屋里,我己给石牛代了信,我死了他要来找你的,石牛的脾气你晓得,还有福娃、百鹊。”忍奈不住的陈乡长二次点头称好……
大大当日傍晚就离开了陈府。快到山洞之家时,坐在路边石上,这才痛哭一场。再怎么说她也能思考些事理了。
石牛啊,对不起你了,莫怨我,我没办法,没你们三兄妹那样的本事……福娃哥、百鹊啊,你们不该走啊,恁个还不回来啊……
李家人的盼望心情随着又一场秋末之雨更加糟糕,亦未因天晴好转。
“啪、啪、!啪——!”三声汉阳造枪声回音荡漾李家山湾。这祖辈没听见过的枪声惊动了李家人全都立于院坝边观看,该不又是棒老儿吧?.
“爹、妈、石牛,我回来了——!”只见福娃、百鹊蹦跳着喊叫,身边还有一排背负行装扛枪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