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涂的夜来的很早,川涂的冬照例来的也很早,妖怪们的日子过的很慢,他们可以活到上万年,所以不必在乎每一天的流逝,自上次从北曜宫回来之后便没再发生什么事,日子相安无事,转眼就过了四五个月,才八月初,川涂就下了雪,真是应了那句“胡天八月即飞雪”。
神仙是不怕冷的,但是白郁却十分应景的换了府内的布置,各处的帘幕纷纷换成了红色,四处的建筑也都重新用红漆漆刷了一遍,梁头的灯笼也换成了大红,似乎这样看起来整个府宅就暖和了一般,不过这样一装修,红装配素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忌惮飞霓的缘故,所以上次的事便不了了之了,而且安稳过日子才是狼君现在最想要的,他也不愿多惹出什么事来,这件事他也就没告诉别人,所以这几个月山中分外的平静,若不是气候在变化,时间真就像是停止了一般。
这天天气方好,大雪初歇,西院的亭子漆也干了,夜合便和白郁彩锦在亭子里赏景喝茶,加之闲聊。
若说闲聊,其实就是彩锦一个人在聊,夜合和白郁都只是在听罢了,不得不承认,彩锦这话唠的功夫已经练就的出神入化,自晌午吃过饭以后他就一直没停过,从东山到西山,周围几座山近些天发生的事他都了如指掌,譬如前几日北山的山神得了一块价值不菲晶石,方圆百里内的妖怪们都纷纷争夺,最后被狼君拿去给他儿子当弹珠玩了,又譬如他帮西山的花仙梳了个新发髻,各山的母妖怪都纷纷来找他,于是他便趁机小赚了一笔,并且打听到了西山的妖首孟极近来又派出了不少的手下到各处神庙去当神使,再譬如东山的一个土地最近结了一个厉鬼害人的案子,被当地百姓大肆祭祀了一番。
这些事虽然都是些无聊的琐事,但用来打发时间却是很好用的,听了彩锦闲聊了半天,不知不觉天便快黑了,彩锦说的依旧十分起劲,夜合听的也十分的投入,闷声了半天的白郁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吧,该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夜合不解的看了一眼白郁。
白郁转过脸看了一眼夜合,然后淡然道:“拔钉子。”
东山是距夜合所在中间山脉最近的一座山,分十六座峰,目前由长蛇慎孽掌管,建有东灼殿,也是一股十分难缠的势力。
东山方圆二百七十里,共设有一百三十个山神土地,为白郁所知道的已经有七十个山神土地为慎孽所掌控,其中更有位居在中山边缘的山神,可谓是对白郁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这一日大雪飞扬,葬了整个川涂,各家土地山神都窝在自己的神庙中避雪,川涂荒地的神庙大多破落不堪少有人祭扫,距离城都近些的还好,位居深山中的就不用说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很多都只是摆设,早已荒废的只剩下几片瓦砾,其中的山神土地也就于妖无异,唯一还有些区别的就是他们还在天庭的编制之中,过个几百年天庭的恩泽就会小小的挥洒到他们身上。
而就在这一片荒凉的深山之中,却有一处神庙极其的不应景,它被修的很是漂亮,青砖红瓦,还用朱砂染了半边,最意外的是它的前面竟新摆上了几盘贡品,几柱香火刚焚完没几天。
一个土地竟有这样的待遇,在这川涂荒地之中,恐怕已经是几百年没有过的事了。
这座庙的位置很是特别,若说他是东山的庙,可它的周围又偏偏都是中山的神仙,你若说他是中山的庙,它又确确实实是建在东山的土地上,怪只能怪这东山与中山的交界处多了那么一座小丘,中山的先人礼让,便把它归在东山的地界上,它就像是一根倒刺,深深的扎在了中山的土地上。
这样天本不该会有人走动的,神仙也不例外,但有了这么个例外的庙在,这惯例也就该打破了,这座庙中的土地神正蜷坐在他的椅子里打盹,庙的门便被推了开来,寒风卷着大雪将土地从睡椅中吹了起来。
“哟!这不是东山的山神么,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那土地连忙起身相迎道。
来的人便如那土地所言,是东山的一个山神,那山神倒也实在,直接看门见山便问道:“你这是怎么弄来的?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他这直率的性子着实让那土地很是无奈,这种事情哪能就这么问?你敢问别人也不敢直说啊,且不说告诉你你可能会告诉别人,就是你拥有了和自己同等的待遇,那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更何况,这里位处深山,这庙自然是要人来建的,自己一介小小土地,如何能放人进来?自然是有人相助,这样的禁事岂是能说搬出来就搬出的?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都这么直白的问了,你也不能太过于绕弯子,不然人家便会认为你小气,这若是传出去了,还会有谁愿意跟你打交道?
那土地笑了笑道:“看你跟我只相距十里,也算是近邻的份上,我就跟你透露透露,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
“好好好!我保证谁都不说。”那山神连忙保证。
土地顿了顿后道:“你觉得这山中有谁能有这么大能耐?能把凡人放进来?”
那山神顿时满脸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土地道:“你是说,这是那几位大人出手帮的忙?”
那山神虽然性格直率毫无心机,但是提到五山的首领们时,他还是很小心的用了禁语,未敢直呼他们的姓名,连谥号都未敢提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山神自然也就不敢再多问什么了,没有人会傻到巴巴的跑到首领的面前要求这种事。
不过这山神那句“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绝对是句屁话,不要说不对别人说了,能不让整座山的人都知道那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流言在人间传播的速度很快,在这妖界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妖怪们普遍是很闲的,他们不用向人类那样天天为生计奔波,有资本的妖怪自然能躲过天劫,没能耐的妖怪再怎么努力也是徒然,所以这件事也不用过多考虑,他们唯一要考虑的便是怎么能更轻松的度过这一天。
闲谈无疑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所以那土地庙如何翻修的缘故,经过那山神之口流传出去后便如瘟疫一般在川涂迅猛的传播着。
因为话只说了一半,那土地并没有说是哪位首领帮的忙,所以这其中的故事便在传播途中愈演愈精彩。
其中有几个版本最为人们所接受,一说是白郁干什么,因为这土地庙在中山的境内,但却是东山的地盘,所以白郁想借这次机会拉拢那土地,把这座庙并入中山的境内,这个说法看似很有道理,很受人们的认可。
一说这事是慎孽干的,因为这座庙地理位置特殊,所以慎孽想借这座庙大做文章,以利诱的方式将中山境内在这座庙周围的山神土地都拉拢到自己的境内,用一座小庙换去更多的神庙,比起白郁的目的,人们更愿意相信慎孽会更有可能犯这川涂的禁忌放凡人入内。
还有一个只得一说的是,西山的孟极也被卷进了这件事中,按理说孟极位处西山,与这座土地庙中间隔着一整个中山山脉,而且与东山更是一东一西遥遥相望,完全搭不上边,为什么他也能被卷入这件事中呢?怪只怪这孟极前几日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彩锦之前所说的将自己的部下分散到各个神庙中做神使这件事。
他这一作为目的昭昭可见,不傻不笨都知道他目的何在,于是流言之人便借着这个由头将他也塞了进来,说那土地庙中的神使便是孟极手下的妖怪,就这样,孟极便被很无辜的卷进了这件事,而且比起前面两人的嫌疑更是大的可靠,所以谣言中他的可能性被传的最大。
相比于慎孽和孟极,白郁在这场流言中,不过是个配角罢了,真正的角逐是慎孽和孟极。
凭空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土地,区区几句话便将川涂地界三位妖首卷入其中,这真是前所未闻,好在此事关系重大,有北山的狼君和南山的诸怀出面调停,这事才没有闹的很厉害,起码干戈未动,不过这三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却可以说是进入冰冻期了。
白郁还好些,他在这场流言风波中的存在感不大,而西山的孟极和东山的慎孽此次算是对立而视了,好在中间还隔着一个白郁,不然这两家的战火只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平息了。
这件事不用说也是出自白郁之手,夜合再笨也能看得出来,只是为了离间东山与西山,激化两家的矛盾而使自己这个夹在两家中间的人同时得罪两家人,这真的划得来吗?
对于夜合的这个问题,白郁若不是早便考虑周全,他怎么会布下此局?这世间最为难的事便是夹在了两个互为敌仇的人之间,这世界上最不怕的也便是夹在了两个互为敌仇的人之间,更何况你比这两人都更加强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