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5857200000053

第53章 浮云

神马都是浮云!老汪常为自己也能用网络上的年轻人的言语表达心态,而沾沾自喜。经历很多事后,老汪觉得,到了他如今这种年纪真的应该把什么都看成是浮云了。

但这几天,他就不敢“神马都是浮云”了。多天的雾霾爆表,让好不容易才轮到上白班的他,心情郁闷,每天早上六点和下午三点,他都得戴上了老婆给他买的口罩,蹬着那辆已骑了多年的自行车,上班而去,下班回家。

凌晨,老天爷噼里啪啦下了一场雨,他本以为雾霾可以得到驱除,终于可以不被口罩闷着了,等他走下了楼,还是发现:不知是雾霾还是雾气或湿气,仍笼罩着整个城市,雾麻麻一片。望着路灯处黄森森的一团,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戴上了口罩,蹬车而行。

6:52,老汪和老陈交完班,老陈走了。老汪换上保安服,简单收拾了门卫房,泡了一杯茶,点了一根烟,站到外面抽着。早起的人们由他站岗的西大门进进出出。这个小区,东大门是正门,进出的人最多;西大门相较于南北两门,进出的人又要多些。一些要挤公交车的小年轻,背着或拧着包,耳机塞着耳朵,看着手机,口里嚼着早点,行色匆匆地向外走去。他们一般都不会理睬老汪,老汪也懒得理睬他们。几个没了瞌睡的老头、老太,像往常一样,看见老汪对他们点头,他们也对老汪点点头,神情淡然地出门而去,或是给小辈们买早点,或是出去晨走,顺便检点渣货卖钱。

天渐亮,雾气稍散了些。见左右无人了,老汪扔了烟头,进门卫房咪了两口茶,又来到屋外,他是想和老杨逗逗乐。果然,老杨的身影准时出现,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老汪先对老杨喊道:“还去呀?别去了,专家说了,雾霾天呆在家里最好!”早晨安静,老杨能听到他的话。

“怕个球,七十六,古来稀都过了六年了,儿子早烦了,巴不得老子快点走呢。”干瘦、个矮、背微驼、满头白发的老杨,一边走来,一边笑应着。老杨穿着一套白色的太极服,脚踏白色太极鞋,肩挎红金丝绒包裹的太极剑,行动虽迟缓了些,精神头还显足。老汪羡慕老杨的乐天,还羡慕他有个好单位,级别也高,退休金也高。但老汪看不起老杨的棋艺。

老杨又在问了:“白班还有几天?快点上夜班,我还想赢你几次呐。”论起下象棋,老汪算得上是业余选手中的高手,所以他在与一般人下棋时,不喜欢计较输赢,时不时还故意输上一盘。因此,老杨最喜欢找老汪下棋。

“我不让車馬,你能赢?”

“好,这回只要你让匹马,看我怎么赢你。”

“行,我等你。我就今天一个白班了,后天,后天你来找我。”

“说好了哟。”老杨已到老汪身边,“那我先去了。”他是说他先去练太极了。

“还是别去好。真像你老伴说的,你就是犟。”

“她比我还犟,莫听她的。”老杨走过了,扭头回来说。

“好好好,你慢慢去。”老汪看着老杨出了门,顺街往江边方向踱去。

老汪十几岁就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二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回了城,待业一年多,才好不容易被招工进了一家地方国营小企业当钳工。后来,响应晚婚晚育、计划生育号召,三十一岁得独子。他正年复一年、优哉游哉、不算富有但却幸福地享受天伦之乐时,却得到买断工龄的结局。当时,他没太在意,觉得自己这几级钳工可不是混出来的,肯定能找到需要钳工的单位的。事实没有如他所想,限于当时的大环境、社会关系等众多因素,他没能找到合适的单位和岗位。他老婆和他同一个单位,也买断工龄后,经营着找家人借钱办起的小卖部,生意不温不火的,付了租金、还了借款后,余不下多少。这期间的几年,他和老婆都没能补交养老统筹,更不要说办理医保了。等他儿子读高中了,家里开销越来越紧,他放弃了自找出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法,因为随他年龄渐老,他不光觉得当临工或合同工吃力不讨好又憋屈,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也觉得没有长期可靠保障,家庭经济状况始终没能得到改善。在社区居委会安排下,他开始当看大门的,后来被统一称为保安。他曾在其他几个小区干过,但时间都不长,因为他还延续着国有企业职工的思维,见不得人分三六九等、损公肥私等等做法,尤其是如果让他看见了知道了什么,他就会说。所以,尽管主要领导喜欢他负责任的态度,但“现管”的队长班长们,却对他十分头疼,总是想尽办法赶走他。最后,他才来到这个管理上相对正规的、规模较大的居民小区中安顿下来,但也只是守后门——西大门。为此,他常和几个西大门同事一起自嘲:走后门,都得找他们。

所以,和那些顺风顺水的人比起来,老汪曾经心中觉得委屈。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那个人们称之为“命运之神”的神,弃于一座荒无人烟的大山之顶,成为一只小之又小的蚂蚁,根本无力自主自己的命运。站在悬崖边,眼巴巴望着盘盘旋旋弯弯绕绕上上下下时隐时现的下山路,他这只蚂蚁,完全不知道路究竟还有多远,不知道哪里又会突现一些意想不到的转折,更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但他还得顺着那条路一直前行,因为他还有他的亲人们,他们或许在半道上等着他,等他相扶相持着走下去,他们或许会先到达终点,在那儿等着与他相聚。他颇感吃力地一路行来,遇见了无数的同行者,或健全或残疾,或年迈或少壮,但都或快或慢在行进中。到了半山腰,他回望走过的路,回望曾令他迷惑不解和彷徨徘徊的几朵浮云,似有所悟,但仍觉得还是有些虚无缥缈。他没再想更多,他也不想想太多。那么多的曲折坎坷都过去了,那么多的同行者和他一样,还得跋涉!

老汪发觉了,做一个平凡人是辛苦,但也自有其乐。

7:30。一些上班的人走了,小区里常见的几辆车也走了,老汪放下了挡车杆。他今天还是没看见他的“老相好”。

他的“老相好”,是老汪的同事们开玩笑说出来的,指的是那个开着一辆黄色奥迪TT的时尚女人,她明明住在东边新房区,却总是开车从西大门进出。这个小区是一个新房旧房混杂的大型居民区,车位严重不足,常有居民不注意停车时,便会堵了行车道。老汪到小区的第一天,就因为她乱停车挡了行车道,他费神找到她,她却爱理不理,慢腾腾挪开车,而俩人吵了一架。此后,他每次见了她或她的车,他也会故意磨蹭,找各种理由敷衍、拖延、爱理不理。她多次向物管投诉他的服务态度不佳。于是,同事们就开玩笑称她是他的“老相好”了。前几年,他儿子读大学,他一直要求上夜班,每月能多得130元的夜班费,白天也能帮老婆打理小卖部,帮着进一些货;他少于碰见她和她的奥迪TT。他儿子大学毕业后,回到市里,在一家公司上班,两年下来已经做到片区业务经理的位置了;他要求正常排班了,因为冬季的夜班,实在让人有些难忍,膝关节冰凉凉的僵和疼;她和她的奥迪TT,成了他现在上白班时唯一不开心的源头。

8:30。一些买菜的老人出去了,他们一如既往操持着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几个无事可做的中青年人终于起床了,邋邋遢遢、穿着随意、踩着拖鞋就敢出门而去,去吃早点,去闲逛,其中还有穿着睡衣的,也有牵着狗的;晨走的人回来了几个,手里的黑塑料袋轻飘飘的,看得出今天渣货的收获不佳,现如今干什么的都多;又有几辆车出了小区,又有几辆车从外面进到小区,就是没见着奥迪TT的影子;还有一些人,收破烂的,发楼盘、修锁、通厕所广告的,卖米、水果、蔬菜的,他们和保安们已是熟人了,也随意地进出着……

9:30。老汪忙完这一阵,开始烧开水。他正往水瓶里灌水时,看见老杨慢悠悠地回来了。老汪停下灌水,仰头看看钟,大声问:

“嘿,老杨,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平时,老杨总是十点半左右才会回来。

“放音乐的没到,咳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练练就回来了。”

“让你别去,你不听,你看。”

“不来拉倒。”老杨只扭头和老汪对着话,没有停下,然后继续向自己家那栋楼而去,走得比平时慢了一些,背也显得驼了一些。

老汪看着老杨慢慢踱着,拐弯,不见了身影。他继续把水瓶灌满。嘿,这老杨,没锻练成,身体就难受,心情还不好了?他这么猜测。

往杯中续了水,老汪把靠背椅搬到屋外,坐下,抽着烟,看着报纸,时而抬眼观察一下进出的人,时而和进出的熟人点点头、打声招呼。看完一些值得关注的的新闻旧闻,他端茶水喝了几口,四处张望一番。

前几天一连多天都是雾霾天,人们都呆在了家里,让小区那几个喜欢谈论国家国际大事的老头们都憋坏了,凌晨的那场雨终于让他们又聚集在了西大门绿化带处。老汪看见了他们,也凑到绿化带处,站着和几个老头天南地北美国日本俄罗斯伊拉克地聊了一会儿天,抽了两根烟。听见座椅处对讲机在响,估计是领导在嫌他没在岗位上,他回到门卫房,对着对讲机解释了一通。刚学会使用对讲机时,他每时每刻都会将对讲机拿着,或挂在裤腰上,觉得既威风,又像负责着一些使命似的。后来,他听儿子说,对讲机的辐射大,对身体不好,尤其是肾。从那之后,他是能躲对讲机多远就躲多远。讲完话,他放下对讲机,闲得无聊,找来扫把,将四周的垃圾扫到对面路边,等着保洁来拖走。慢腾腾做完这些,他又摊开报纸,无聊地看起报纸上整版、半版、“豆腐块”的各种广告消息……时间慢腾腾而去,他的眼睛开始迷糊,他的头开始“钓鱼”,手中的报纸却稳稳当当地架在大腿上,挡着监控的角度。这是为防止领导通过监控发现,而练就的一门绝技功夫,小区的保安们个个都会这门功夫。

“老汪,”上夜班的老陈又回来了,见老汪没搭声,他走近,拉拉报纸,又喊道,“老汪,醒醒!昨晚肯定又干了坏事。”

“嗯?嗯,喔,”老汪迷糊着眼,说,“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手中报纸已经放下。

“那边新房,我不是有个侄儿嘛,今天办寿。今天我转中班,怕喝了酒,接班晚了,给你先说一声。”老陈的侄儿和他年龄相近,老汪曾见过。

“这有啥,谁没有点事儿,你尽管。”

“好嘞,我们老哥俩,我就知道。”

“行,这点事儿。现在就去?”

“几点?”老陈伸头往窗户里看,“十点四十,还早,坐会儿。”拿出一盒烟,“来抽一根。”

“哟,鸟枪换炮了,抽这么贵的。”老汪接了烟,进屋搬出一只方凳,还看了看老陈今天的这身西服。老陈已经坐到靠背椅上。

“屁,你还不知道,那几个钱,够抽这烟?还不是为充充脸,买的时候心疼肚儿疼的,好在是老婆给钱。”

俩人坐着开始聊天。

“那干嘛还买,我就从来不买。”老汪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是这样——自己平时只抽便宜烟,出门见人时才会揣着稍上档次的烟。而且,他还为那包烟是自家小卖部拿的,是批发价,而自我安慰一番。而且,他会珍惜着慢慢抽,或者把没抽完的干脆用塑料袋包好,放在冰箱中,下次又出门见人时再拿出来用。他的这一举动常令他爱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有啥办法,既得要脸,还得给儿子钱,帮着还房贷。”

“妈的,也是。”老汪想到房价,不由得一句脏话出口。

“烟贵,菜贵,房价更吓人,咋回儿事?唉!搞不懂。”老陈说。

“算啰,想开点吧,谁不都这样,又能咋办。”老汪劝慰在老陈,也在心里**一番。

“才不是呢。”老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靠背椅挪近了些,“你的相好,知道吧,就她身上的行头,就她那车,就她平时抽的细杆子烟,妈的,不知道多贵!还有她的那些包。不过,嘿嘿,她完蛋了。”说完,老陈背往椅背上仰了仰,架起了二郎腿。

“喔?怎么了?”老汪的眯眯眼瞪大不少,主动向老陈靠过去。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说过的,你的相好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的一起,很晚才回来,刚好我夜班,虽说黑黢黢的,我就觉得那男的眼熟。记不记得?”

“记得,听你说过,怎么呢?”

“我告诉你,那男的出事了!”

“真的假的?”

“百分之百。有一天看电视,翻到地方台,看见主席台一个肥头大耳的在讲话,那气势,那气度!我就觉得眼熟。后来突然想起来了,就像和你相好一起回来的那位。我也不相信,怕是自己看错了,祸从口出,没敢声张。上星期,我听侄儿说了,那位,肥头大耳的,还真是被上面‘双规’了,贪污,腐败,生活奢靡;还说,他的‘小三’还是‘小四’的,真就在我们小区里。然后,这个星期就一直没见着你的相好吧,你说,这事儿能假?嘿嘿,肯定就是了。”

“我也是说,怎么白班下来一直没见那妖精呐。”

“怎么样,嘿嘿。”说完,老陈又直直腰身,把烟头弹到墙角。

“那男的,谁呀?消息准不准?”

“官挺大的,职务头衔一大堆,反正在市里算个大人物。然后,消息哪能有错,我侄儿的单位能听到这些。”

“那,那妖精呢?”老汪递给老陈一根烟,问。

“还用说,绝对是那人的‘小三小四’,狗×的,肯定也被调查呗!而且,东边还说了,你相好的车是被警察拖走的。”东边,是西大门保安对东大门保安的称呼。

“那你不早点跟我说。”

“我这不是也才得到消息嘛。昨晚我巡夜,专门去看了,那啥TT真没了。到东边问,他们才说被拖走了,拖走几天了。早上,我想快点回去眯一觉,忘了告诉你。”

“好!好!那妖精也有这一天!这他妈才对了!哎,是不是真的?”老汪重重吐出一口烟气,又接着点燃自己那根烟,把前一支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重重地踩着腻了两下,在水泥地面留下一枚黑黑的印迹。

“是真的,说是贪污了不少钱,少说也有几百万呐!狗×的,妈的!老子要有这么多,早给儿子和自己买别墅了。”

“去去去,那你也得滚蛋,也得抓起来。就你我,有那资格?”

“也是也是,哪有那资格。”老陈端起老汪的茶杯,喝了一口,才说,“喝一口啊。”

老汪点点头。

老陈一连几句骂人话又出口,“真他妈气得死人,连贪污都他妈还得有那资格!”

“就是呀,真他妈能气死人!”老汪也恨恨地骂道。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啊。”老陈说完,往窗户里看了一眼,“哟,哟,快十一点了,我得过去了。”说完,又喝了一大口老汪的凉茶,“就这样,我们以后再说。”

“行,多喝点,万一上不了班我帮你上,给老婆打个电话就行。”

老陈尴尬一笑,说:“不会,我那位也来,不准喝多。”

“嘿,瞧瞧你,平时能吹能唱的,我还以为你挺能呢。”

“有啥办法,拿的没人家多,只能听别人的。”老陈又自嘲一笑,说,“你也一样的,我知道。”

“屁,谁像你。”老汪嘲笑老陈说。

老陈又递给老汪一支烟,老汪接着了,老陈点点头,又摇摇头,走了。

老汪端起自己的杯子,进门卫房续水。再出来时,他才发现太阳不知啥时候自己跑到天上了。看着老陈远去的、高高的、身材还算保持得不错的、穿着西服倒也风度翩翩的背影,老汪也摇摇头。他听其他同事说过老陈的一些事情。老陈的媳妇,家境不错,工作单位也好,看上他,是因为他年轻时高大帅气。中年时,他跳舞跳出过绯闻,最后不知原因地老实了。工龄买断后,他媳妇怕他又闲出事儿来,硬安排他到这儿来上了班。他家搬迁时,他媳妇弄了两套房,他儿子嫌房子不是电梯房,离江边又远,非逼着卖一套,要买一套江景电梯房;他媳妇从来都会将就儿子,当然答应;以老陈在家中的地位,他的反对当然就是无效的了;现在,他们全家人一起正在当房奴,还房贷。

老汪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自家那房,想到儿子八字还没一撇的房子,他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唉!他知道,儿子到现在都不谈女朋友,还不是因为家境的影响。

老汪的儿子,还算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老汪和他老婆买断工龄后,他儿子是不和别人比吃穿。但随年龄增长,他俩都发现儿子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儿子上大学后,有一段时间对他也不赖烦,电话里常常会有抱怨,比如:你还想让我怎样,用着烂手机,穿着破球鞋,等话语。他看得出,儿子这是对自己家境不满意了。攀比之心,谁都会有。他理解儿子,更觉得自己有愧于儿子。但他也无奈,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的连锁超市一家家开业,抢走了自家小卖部的生意。他儿子毕业回家后,看到他天天上夜班的劳累,看到母亲照料小店的艰难,看到父母的节衣缩食,终于成熟了一些,开始懂得理解父母了,说话变得轻言细语的,也尽量帮着做些家务,甚至暂时都不去考虑自己的恋爱婚姻大事。他儿子越这样,他越觉得自己无能,越对儿子感到愧疚。

“嘀,嘀,嘀……”一串急促的汽车鸣笛声传来,把老汪的思虑打断。他下意识从裤兜中摸出遥控器,站起来,走向大门,看见了车子,那车是老杨女儿的车。他忙按下了按钮,挡车杆慢慢升起。

老汪边招手边问:“今天怎么来了?”

“我妈电话说,老头子犯病了,我得进去了。”老杨女儿匆匆应道,又匆匆启动了车。

“啊?这……早上还好好的,怎么,那你快去。”老汪话还没说,老杨女儿的车已经开动,右转,急速穿行在小区道上。明知老杨的女儿已经听不见了,老汪还是下意识又喊道,“慢点,小心安全。”

降下挡车杆,老汪跑到座椅处,用对讲机向领导反映:小区有老人犯病了,要保证小区道路的通畅。他手握对讲机,又站到路边,望着来路,随时准备见了老杨女儿的车就升起挡车杆,以免耽误时间。

“东大门,东大门。”老汪通过对讲机喊着东边的同事。

“收到,说。”

“好像说老杨犯病了,不知他们走哪边出去,道莫堵着了。”

“哪个老杨?说清楚。”

“下棋的。”

“喔,知道了。”

“千万千万。”

“好的。”

老汪正用对讲机和东大门那边同事对着话,看见老杨女儿的车已经向他这边驶来,他一边跑向挡车杆,一边按了遥控器,一边用对讲机告诉同事:“他们走我这边了。”

“好的,知道了。”东边回答。

挡车杆升起。老汪跑到对面站着,这样才能和老杨的女儿对上话。老杨的女儿在点头示意。老汪佝下身,向车里张望,一边忙说:“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老杨女儿点点头,按喇叭又示意了一下,没有停车,慢速绕过两个转弯后,驾车快速而去。老汪跟随跑到小区外,看着车子向城市主干道驶去,直到车子又拐了弯,消失不见了,他才返回小区,放下挡车杆。看见远处拐角处有一群人在说话,他跑过去。

“怎么回事儿,老杨这是?”老汪问。

“老何看棋插嘴……”一个老头说。

“又是他。”老汪说。

“就是。老杨和他赌气吵起来了,突然就瘫到了地上,吓死我们几个了。”又一个老头说。

“还有呐,他老婆给两个儿子打电话,都说忙,让打‘120’。”

“啊!是不是哟?”

“就是,我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这……唉,还说养儿防老呐,这……”

“呸,平时没少找老杨要钱,这时候居然让打‘120’,你们说……”

……

老汪离开了正议论纷纷、向自家楼房返回的人群,解开外衣扣子,慢慢向门卫房走去。

“西大门,西大门,病人车走了吗?”领导用对讲机喊着老汪。

老汪按了钮,回答:“走了,走了。”喊完了,他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吉利,又按了钮,说,“车子已经赶往医院。”

对讲机一阵嘈杂,应该是领导也正在讲话。老汪忙松开按钮,对讲机中传出声音:“……怎么回事?”

老汪估计领导是在问老杨怎么了,回答说:“可能是血压高吧,冲了。只是可能,希望不是。”

“好,行。今天西大门处理得很好,有事相互多通知。再就是,各岗平时多注意些,保持小区道路通畅,万一出现……”老汪将手垂下,任对讲机里的话在下达指示。

自己多久没去看老头老娘了?老汪边走边计算着自己上次去看爹妈的日期。等他记起了日期,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还差三天,就该有四个月没去看爹妈了!他摇摇头,有些不相信,更生出愧疚。

老汪返回门卫房,软软坐到靠背椅上。现在是人们各自回家做饭时间,上班的人又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小区西大门这边一时安静下来。他把对讲机放在一旁地上,身体又软软地靠着椅背,双手相握放在大腿根,眼睛呆望对面的绿化带,情绪低落,脑袋里一片空白。

裤兜中的手机嘀嘀嘀叫起。老汪摸出手机,手机上是儿子的一条短信:

老爸,今天下班后早点回家,我和妈想趁你休息,提前两天给你过生日,我下班后去接爷爷奶奶,二叔二婶,大姑大姑父,小姑都要来,三叔出差了,三婶有事可能不来,弟弟妹妹都要来,酒席我已订好,就在我家下面那家福香园,老爸,生日快乐!!!

看着看着,老汪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激动,控住不住眼中流出了泪,他低下头,掩饰着抹了泪。稍稍平复后,他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又流了泪,再偷偷抹了泪,才回复:

谢谢了,儿子!

回复完,老汪觉得,刚才那一阵忙碌后有些发软发虚的身体,莫名便有了劲儿似的。他握着手机,站起身,来到雨棚外,站在阳光里,张开双臂,仰头看天,使劲抻了抻身体,又发现:

天空一片湛蓝,还是有那么几朵絮状浮云,挂在那片湛蓝中。

同类推荐
  • 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是否还能够再看你一眼,墨轩……要是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就不骗你了。绫,霖墨轩就真的值得你这样吗?你为什么就爱上他了,是不是我不杀他,你就不会死了?
  • 李百诗歌集

    李百诗歌集

    这是李百的第一部到第四部的诗歌集,每一首诗歌里都是作者的心路旅程,希望这些这些美妙的语言,能给你的生活带去积极的情感,让你的生活更加美好,并时刻充满着希望与力量。
  • 坡芽情歌

    坡芽情歌

    一句遗言,两位女主。三生情缘,似曾相识。武姓少年,留下谜团。起伏跌宕,扒开真相。酒后实言,满纸情殇。坡芽上的情歌,琴台下的对唱。说不尽的市井俗人俗语俗事,道不完的民族风情风物风光。曲终人散时,空留半炷香。
  • 吴成因解读古龙

    吴成因解读古龙

    “闻君有妙手文章,幽默风趣,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题记。这个评论文集就是在东施效颦!如果读者君你刚好也知道六神磊磊读金庸的话。就金庸和古龙两位大师比较而言,俺更喜欢后者。谨以拙劣的粗浅文字,化为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来缅怀永远的武侠巨匠古龙先生吧!
  • 西风何处是归途

    西风何处是归途

    这是一个逃离土地的孩子长大后向土地致敬,向父辈致敬的故事。故事试图去表达在城乡二元结构中成长的这一代人对土地的眷恋与焦虑,对远方的渴望与迷茫。刘翘楚生长在北方的一个偏远山村。他带着某种迫切长大,迫切地渴望逃离土地,逃离父母那种在土地上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这种执著逐渐成为他生命的理由,让他决绝地一路向前,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他开始怀念土地,怀念家园,却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了归途……
热门推荐
  • 邪妃来袭,帝君的蛮妻

    邪妃来袭,帝君的蛮妻

    他是南天国尊贵的天王,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她是异世的一缕幽魂,意外穿越,古怪精灵、深藏不露——一旨圣谕,她成了他的王妃,一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王妃。嫁人而已,喜事来着,嫁就嫁吧,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换个环境生活,她倒要看看这个天王是什么妖魔鬼怪,被世间传得那么恐怖?惹得起就惹,惹不起就躲,就这么愉快的决定。新婚之夜,雷雨交加,她被一头白丝的魔鬼丢进地下密窟,惊魂之事连连不断,可谓是九死一生。然密窟的尽头却非地狱,而是——“我还活着,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啊!”她刚从炼狱之地出来,惊魂未定,感慨万千。“你还活着,没死不疯?”看到她活着,他比她还要惊讶。她竟然从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之中走了出来,这才是奇迹。****情节一****天气炎热,云起舞撩起衣袖,躺在太妃椅上吃着放在冰块里的葡萄,好不享受,突然一条毛毯从天而降,将她严严实实盖住。“南寻风,你有病啊!”“有。”“神经病吗?”“独占症。”
  • 受益一生的41种学习方法

    受益一生的41种学习方法

    学习方法的好坏只能用我们学习的效果来判断,因为,学习方法只有运用于学习过程,有效地完成我们的学业才有价值。
  • 芒灵记

    芒灵记

    天生剑才难弃,却又天生无灵。神秘怨灵萝莉附身,化作话唠狂魔,身边一直陪伴着的乐乐竟是王室贵族。芒灵大陆神秘势力来袭,亲妹失踪,娘亲惊人身世,花神时代意志者降临,乐乐被抓,婚约纠葛,无限压力即将降临。
  • 穿越之毒妃别跑

    穿越之毒妃别跑

    诶,堂堂现代神医,由于得罪首脑被追杀,死后魂穿相府处处被挤兑的假庶女身上,傻子、蠢才、都是她的标签,慢慢使人忘记她还有一个凤女身份,被姐姐们推到山洞里,在山洞遇到俊美受伤美男,回府后不停地身遇险事奇事,她的毒术也让人忌惮,一路上她也收获了许多真的朋友,在命运的安排下他也成了九王唯一的毒妃,天琪王朝唯一的毒后。
  • 末世重生之黑道大小姐

    末世重生之黑道大小姐

    一场陨石雨降临地球,第二天地球变发生了异变……丧尸爆发之后,地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星球笼罩着一股死亡气息,动物,植物,昆虫,丧尸不断变异进化,人类也不断崛起了异能。末世前,她是黑道大小姐,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末世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与她的未婚夫通奸被她发现,并且将她谋杀在丧尸堆里……重生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愚蠢,她将改头换面,让上辈子伤害她的人加倍奉还。
  • 独步剑尊

    独步剑尊

    【精品玄幻】神玄大陆,宗门林立,武道为尊,遵从弱肉强食法则。少年叶枫,自鸿云国踏出,一路上,遍地杀机,腥风血雨,为红颜、为母亲,历尽艰辛,夺天地造化,闻名古风域,傲视东洲万域,威震大陆五洲四海。推荐新书《重生之漫步青春》
  • 阿毗昙心论

    阿毗昙心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秋尚未至:落叶知秋

    秋尚未至:落叶知秋

    下次一定不会再哭了。”这是秋落第四十八次在这本笔记本上写这句话。这两年来,秋落很经常哭:受到欺负、感到委屈,都会跑到房间去大哭一场,每次哭完,就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上这样一句话。可是,七岁的她,连哭都没有人管,又可以找谁倾诉,兑现这诺言呢?
  • 臭小子,看你拽还是我拽!

    臭小子,看你拽还是我拽!

    她是XX‘雪组’老大,作风冷冽闻风散胆,无人不知。在杀手界被称为‘冷’他是霸道冰山帅哥,唯独对她情有独钟,且有着不为人知的XX背景。她隐匿真实身份迈入学校,只为寻一知己。却不想活生生的撞到他。她骂他,她诅咒他,不甘心被他随意使唤。而他却翘起二郎腿,斜眼戏谑的露出难得一笑,暧昧不清。她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开他,却被一团花痴女生当做是纠缠不清。而就在她绞尽脑汁,筋疲力尽也摆不脱他的时候。他却一脸乏意装作无聊的看着她,嘴里还不忘嚷嚷着。“跑腿的,去给我买杯果汁……。”“跑腿的,给我捶捶肩……”“跑腿的,限你十分钟给我订好餐厅……!”天呐……!行行好,直接劈死她吧……!然而这对冤家又会如何展开他们的爱情呢?是争斗?是吵闹?是死缠着不放?还是最后收入囊中!?
  • 系统之快穿女配求包养

    系统之快穿女配求包养

    一个心机美女化作故事被炮灰掉的女配,与拥有金手指的女主展开一场,有一场激烈的战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拥有系统的墨千羽究竟是王者,还是一个失败的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