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杨鹏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看看薄雾弥漫的山涧小路,心想这山里的清晨还是蛮湿冷的,便将衣服又紧了紧。
走马邦说起来还是蛮辛苦的,一路要翻山越岭,蜀地潮湿,道路还很湿滑,伙计们小心地牵着滇马,走在狭窄的石板路上,两旁要么是参天的大树,要么是怪石崖壁。
五天以后的一个傍晚,马队精疲力尽地来到一个废弃的寨子中。
杨其才让把马队牵入寨子,对马队大声叫到:“都停下歇息!今晚在这过夜?”
大家应了一声,便卸下行礼,开始忙活。
有人将马匹迁入废弃残房里,让马儿休息,有人拾来柴火,开始逐步燃起火堆。
这几天白天全顶着恶劣天气赶路,晚上留宿在山民的村寨里,吃的基本是干粮,住宿的条件又差,杨鹏基本没睡好过。
脸是没洗过的,经常洗脸会让风尘吹坏面部皮肤,现在的马队看起来,就好像乞丐帮一样肮脏。
二虎和猴子倒很适应这种生活,给杨鹏在墙角铺了棉絮,让他歇着,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在路上打来的野鸡和野兔,给杨鹏邀功,准备收拾下,待会烤着吃。
杨鹏坐在棉絮上,背靠着墙根,商路上唯一的就是这种乏味的行走,他脸上再没几天前的新奇感和兴致勃勃,全是倦意。
杨其才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袋:“少爷,这周围都是彝区了!这里是果姬家的地盘,明天早点出发,再走三天就能到尼蛮家的寨子,这几天基本都要露宿野外了。”
杨鹏接过水袋,随口问道:“这里安全吗?”
杨其才也坐下笑道:“少爷放心!彝人讲规矩的,不会袭击路过的马邦,袭击了马邦就不会再有人给他们带来货物,头人们都是交代过的,这条路,小的每年都要走上八回。”
杨鹏刚说了声:“辛苦你了...”只听不远处牛角号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四周传出一群人低吼的声音,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众人的心弦一下子都绷紧了,都急忙跑过来,慌忙得从货物箱底抽出刀剑,围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一个灵巧的伙计早爬上断墙,只见他面容一惊。惊叫道“是彝人!好多彝人!”
杨其才也杨鹏等,也连忙爬上断墙,天还没全黑,能看见外面黑压压围着不知道多少彝人。
只见这些人穿着白色羊毛织的披毡,周围全部都是,包围着他们。
这些彝人头上缠着鼓出一个尖来的黑头巾,手上拿着耙子,弯刀和弓箭全对着他们,嘴里有节奏的发出“呕呕!...”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一群野兽的低吼,震动耳膜。
配合着低吼,所有人一只脚还“嗒嗒!...”整齐地踏着地面,震动着大地。
尖锐的刀剑在余晖下闪着寒光,感觉十分渗人让人胆寒。
杨鹏眉头一皱,这么多人出现,没有脚步声,只能说明这是处心积虑设伏!
杨其才此刻心中大悔,怎么就答应带杨鹏来走这一趟了呢!
走马邦子的,没有绝对的安全,保不齐就会遇上杀人抢货的,要是杨少爷有点什么闪失,他如何向杨家交代啊!
他急忙跳下断墙,走到这些彝人面前用力挥手,大叫用彝语叫道:“朋友!大家是朋友!我们是轩辕商行的!我们和你们头人阿玛阿卓是好朋友!不要为了一点钱财伤了朋友的心!要钱财尽管拿去!不要伤了朋友的性命!”
这时从彝人人群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杨管事,不必惊慌!果姬家的地盘,没人要伤你性命,阿玛阿卓只是想请杨管事帮个忙!”
从彝人人群中闪出一个彝族女子,杨鹏看得真切,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瓜子脸,长得秀眉亮目。
头戴绣满珠花的头帕,一对银光闪烁的银耳环坠着流苏,身穿右衽的黑色上衣,领口也绣着各种图案。腰间缠着绣花的腰带,下摆五彩拖地百褶长裙,美貌中透出些高贵和威严。
杨其才见到这女子,心中顿时大定,舒了一口气,上前给这女子行了礼。
说道:“原来是阿卓头人!小凉山的最美的索玛花都没您艳丽!天空最高处翱翔的山鹰都没有您的勇士勇敢!能给阿卓头人效力是我杨其才的荣幸,只是头人和朋友见面的阵势可真吓到我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过来道:“那都怪杨管事避开我的寨子,让我追了一整天才追上你的商队!”
这二人说话都是用的彝族语言,杨鹏前世会说一些彝族话,他们说的内容自然能听懂。
刚才杨其才和这阿卓头人搭上话,回头便给马邦的人,递了一个安全了的眼色,这时马邦众人内心也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杨鹏还是保持警惕,追了我们一整天,这荒郊野外,用武器把人围起来,这阵势....
是否平安!还要看让我们帮什么忙再说了。
“不知头人要我们帮您什么忙?”杨其才问道。
这时有彝族人从后面搬出一张椅子,这女头人坐上去,慢慢说道:“我想请各位到我果姬家寨子里住上几天,这趟货,就由我代为帮杨管事给督儿蛮送过去!....”
这果姬家和尼蛮家常年敌对打冤家,再没智慧也知道这女人要干嘛!杨其才自然想得到。
只见他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叫道:“万万不可!商人最重信义,没了信义还不如杀了我们,怎敢劳烦阿卓头人送过去!还请头人体谅!”
那女头人皱一下眉头道:“这样啊!....既然杨管事觉得信义比性命重要...”
这女子突然脸一沉,右手对着废墟房子一指,爆喝道:“来呀!给我射死他们!”
杨其才急得双脚跳,忙跪下,张开双臂挡在弓箭手面前,对着女头人大叫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最尊贵的头人!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啊!”
女头人冷笑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求仁得仁吗?怎么?我成全你,你又不愿意啦!哼!看来你们汉人的话都是放屁!....”
这时候从商队里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哼!要杀人越货还诸多巧言令色!离地三尺有神灵,这便是彝族头人在这圣山的立足之道吗!”
又道:“杨管事,站起来!我杨家没有这种给恶人卑躬屈膝的习惯!”
杨鹏这几日一路走来,见到很多怪石山峰被缠着很多彩带,插着彩旗,问了杨其才,才知道彝族人信山神,小凉山被他们称为养育彝人的圣山,故意说话将这头人一军。
杨鹏说话用的是彝族语言,那女头人自然听得懂。
古人迷信,女头人脸色一红,恼羞成怒得拍着椅子扶手叫道:“什么人在说话!给我滚出来!”
杨其才此刻又惊又怕。
惊的是自家长在县城的少爷竟然会说彝族话!怕的是这愣头青少爷不要惹怒了这女头人,货物丢了是小,这少爷出点事,才是大事。
杨其才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夹在中间,不住得给女头人鞠躬急道:“没谁!没谁!只是我商队一个没大没小的小伙计,我待会儿就去收拾他,尊贵的头人不用和他一般见识,请息怒!”
转过头又使劲儿对杨鹏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
“哼!杨管事不必怕她!”
杨鹏冷哼一声,背着双手走出破房子,二虎和猴子把兵器藏在身后,也神情紧张地跟随其后出来。
杨鹏傲然道:“我是杨家嫡传少爷!杨鹏!...我杨家是川西名门,就是CD府布政使都要礼让三分!”
继续咄咄逼人道:“绵州守备谢施炎是我干爹!通南关关令谢君豪是我义兄!今天我的商队在这里有点闪失...整个川西都会震动,头人,你可敢动我的商队?”
那女头人看着杨鹏,也冷笑一声,恶狠狠挥手道:“你就是汉人皇帝又如何?这荒山野岭,我杀光你们,谁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杨鹏左右看看。
“这里你我的人怕有两百多号人,你确信你能一个不漏的,都能杀光?我杨鹏现在放话!只要今天我死在这里了,在场无论汉彝,只要到通南关告诉我义兄,我今天怎么死的,都能得到一千两赏银!”杨鹏用彝语高声叫嚷。
“头人!你敢不敢赌一把!你手下的人都不喜欢钱?只忠于你?”杨鹏两眼悠悠地看着女头人继续道。
杨鹏说完这番话,围着商队的彝人,还是纹丝不动,都手拿武器,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商队。但是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以后这些人里就没有为了钱去告密的人呢?
“哈哈哈!....汉儿果然巧舌如簧!”
那女头人听了哈哈大笑,玩味的看着杨鹏,又道“那么这位...名门之后,便是这里真正说话算话的人咯?...我说,这位名门之后!可知道这商队里都是些什么货物?”
杨鹏不屑道:“自然是知道!....但我没义务告诉你!”
那女头人站起身,走过来缓缓道:“黑火药一百担,铁箭头三千个,缅刀三百把,枪头一千个,弓弦五百副....”
“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女头人望着杨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