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的杨鹏,并不知道他的三个结拜义兄,已经去掉了三分之二,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郎中和道士拌嘴。
这世子情况一天比一天好。除了半夜会低烧,腹痛难忍外,其他时候,已不在有什么不适了。
就是体质还是虚弱了些,抵抗力差,伤口依然红肿,有些浓水溢出,一直不见结疤,但都属于控制范围内。
吴有性拿出一个方子,叫仙方活命饮。那道士玄英子不再甘心只做傀儡,也拿出了道家的不传秘方仙方灵露饮。
吴有性说:“这仙方活命饮是恩师多年临床研制而成,医治伤口红肿焮痛有奇效!”
玄英子叫道:“我这仙方灵露饮可是道家不传圣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吴有性拍着方子说:“我这仙方活命饮几十年来救活过无数病患!从未出过差错!”
玄英子向西方一拱手,继续叫道:“我这仙方灵露饮当年多少王孙贵族千金欲求而不得,被誉为道家第一仙方!”
杨鹏觉得好笑,刚巧这两个方子他都知道:这吴有性所说的仙方活命饮后来被改成中药冲剂。内含白芷、贝母、防风、赤芍药、当归尾、甘草节、皂角刺、穿山甲、天花粉等十几种中药成分,清热消炎化瘀生肌。各大药店均有销售,是居家旅游,解毒消肿的必备良药,的确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好方子。
而玄英子说的仙方灵露饮,他从书上看到过。天启皇帝病危时候,喝的就是这个,据说献方子的大臣还受了褒奖。
配方如下:优良小米少许,加入木筒蒸煮,木筒底部镂空,安放金瓶一个,边煮边加水,煮好的米汁流入银瓶,煮到一定时间,换新米再煮,直到银瓶满了为止。
金瓶中的液体,就是灵露,据说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说白了就是小米汤。
说起来这小米是个好东西,小米在明代叫粟米,能开肠胃、补虚损、益丹田,可用于气血亏损、体质虚弱者进补,再好不过。
“好啦!都别争啦!都是好方子,吴大夫,你的方子待会儿我安排人去抓药,至于灵露饮,道士也别说得那么玄乎,不就是粟米米汤吗?待会儿我也让王府的煮些来...”
道士涨红了脸,还想争辩:“不是粟米米汤,是仙方灵露饮!”
杨鹏脸色一变:“别再大呼小叫的!世子在睡觉,吵醒了唯你是问!”
道士马上蔫了,不再说话。
说来也怪,杨鹏也就十来岁的半大娃娃。但行事作风,却有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干练。郎中道士都听他的,只要他发话,就没人敢在放肆。
杨鹏却不敢再出去了,唯恐又被老太监逮到,给认出来了,平添些麻烦。
只叫吴有性,拿了方子交给守护帷帐的仪卫,让他交给王爷,差人去办了,即可。
已经是第四天了,杨鹏见天色已晚,也没啥事了,道士玄英子这两天为了掩人耳目,天不亮就要在屋外表演斗法的戏码,晚上还要排班守着世子,也还是辛苦。不知什么时候便在旁边床上睡着了,
“世子,估计明日你就可以见到父母和其他人了,你的病已没有什么大碍了。”杨鹏坐在世子床边,微笑对他讲。
用了吴有性的药,世子伤口很快开始结疤,今天还让杨鹏和道士搀扶着,自己去马桶那边出恭。
“这几日,谢谢三位道长了!...前些日子,本宫还以为,此生就要到头了,感谢三位道长从鬼门关将本宫拉回来的....”世子真诚地对杨鹏说道。
二世为人的世子,这几日和杨鹏等人朝夕相伴,见他们三人为了自己的病,忙前忙后,每日换药,喂汤喂饭,清洗伤口,甚至用盆帮他接屎尿....虽说没有宫女太监伺候得周到,却比那些下人更加用心。
更让他感觉不一样的是:杨鹏等人不像那些下人,内心敬畏他,与他有那么多规矩尊卑的隔阂。
其实朱至濬虽贵为世子,但王府规矩多,父母都不常见,身边的人对他也难有真情意,长到十四岁,得到的关爱,其实却并不多。
反而这三位道人,并不当他高高在上的世子,言语间更加亲近。
那叫燕赤霞的道士,总是会和他徒弟叶知秋拌嘴,叶知秋嫌弃他笨手笨脚,不懂医术还喜欢装内行,而燕赤霞总想在徒儿面前找会师父的颜面,处处质疑叶知秋的医术,每天不吵上几架,二人都不会舒坦的。
这宁采臣却是个最趣的人,晚上他痛得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讲故事给他听。
讲的还是他自己的故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小道士便会扮出一副忧郁深沉的样子,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我叫宁采臣...其实我以前不是道士!以前我是个穷书生,一直在家悬梁刺股苦读诗书,可惜时运不济,一直没考取功名...去年这个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叔公便给我找了份去外地收账的差事....”
这四天,朱至濬虽然总是腹痛难忍,但过得还是很开心,不用在人前端出世子的架子,连说话也被这三个道士带得粗俗了,听说明天就可以和帷帐外的人见面了,又要作回循规蹈矩的自己,反而有点不舍。
朱至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问杨鹏道:“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你遇见的那位女子真的是鬼吗?后来呢?”
小道士便也坐下来,沉思了一下道:“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兰若寺安静得像个鬼蜮一般....只能听见山里不时的传来一声声野狼的嚎叫....这时,一阵阴风吹过....那个美丽的白衣女子又来到我的厢房外。我却打死不敢再去开门了,只能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朱至濬咽了一下口水,将身上的被子拢了拢。
“那女子也不进来,在门外用凄惨的声音对我说:“公子莫怕!小女子不会再害公子,小女子在这兰若寺见过很多过路的人,但却没有一个像公子这般正直的人。你有圣贤的品德,小女子不敢隐瞒...小女子叫聂小倩,十五岁就病死了,就埋在这座寺院旁,不幸遭受这附近一个千年树妖的胁迫,要我用容颜去迷惑别人...然后挖出那人的心肝送与它吃...现在这寺中再没有人可以杀,树妖很可能会来亲自杀你。”
听得世子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脸色变得纸一样白,却还想继续听。
那小道士继续讲:“我听了这话,十分惊骇,便请求这小倩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保全性命!那聂小倩说:“你跟燕赤霞住在一屋便能免除凶灾。”我问了一句:“为何和燕赤霞在一起便会没事?”小倩回答我说:“他是个有法术的道人,鬼妖不敢接近他。”....”
朱至濬瞟了一眼隔壁床那流着口水打着鼾,骨瘦如柴的黑老道,心想:原来这个道长法术如此高强,连这么厉害的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一个倩女幽魂故事讲了大半夜....
“我拼命地用身体挡住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大喊着:“小倩快躲起来!你被阳光照到,就会魂飞魄散的!”背后听到小倩不住的哭声,他一边哭一边说:“宁公子,等我十六年,十六年后,小倩便来做你的妻子,与你长相厮守!”声音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师父说:小倩已经投胎去了....”
朱至濬这时已经没有了世子的仪态,哭成了个泪人,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人鬼殊途真是太悲惨了!...想不到小师父有这么凄美离奇的经历!那后来呢?”
杨鹏讲完了倩女幽魂,便故作忧郁地四十五度仰望窗外道:“后来小道便看破了红尘...从此拜燕赤霞为师,开始了我放荡不羁的道士生涯...”
朱至濬一边抽泣一边感慨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谁知道小师傅内心的悲苦...”
又问:“为什么故事里没有你的师兄叶知秋呢?”
“叶知秋?....哦,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杨鹏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想了一下答道。
“那请小师傅快给本宫讲讲....”朱至濬兴致勃勃,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擦掉泪痕,眼带笑意望着杨鹏。
我去!...天都要亮了好伐!这世子怎么是个喜欢追剧的货!
杨鹏一本正经的对朱至濬说道:“世子,天都快亮了,你该休息了,明日还要见蜀王和你娘亲呢!以后有空在给你讲叶知秋师兄的事情...”
朱至濬有些扫兴的恩了一声,又抬起头期盼道:“小师傅,记得以后要一定讲给本宫听!”
杨鹏面带笑意郑重地对朱至濬拱手道:“宁采臣答应世子,以后一定讲给世子听!”心里想着,明天拿了银子,便走人,宁采臣从此消失在人间,这是宁采臣答应你的,你去翻遍地球找他吧!
便走到另一张床,推醒老道,让老道去另外的房间睡。
老道迷迷糊糊的走了,杨鹏便吹灭了烛台,躺下,闭上双眼,开始假寐。
“小师傅!...你说...这世上真有恶鬼吗?”黑暗中,是世子的声音。
“那肯定呀!不然我们道士吃什么?”杨鹏实在有些困了,敷衍他道。
“为什么我觉得那些妖魔鬼怪都不可怕...小倩是好鬼自然不在话下,那树妖是恶魔,但也面目狰狞,也算坏得光明正大,正邪一眼就能辨出来...”
“反而是那些杀良冒功的赏金游侠,那些怂恿宁采臣去住兰若寺的人,才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