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开始有人在左右张望,寻找这琴声的来处,这琴声虽怪腔怪调,不像大家常听到的曲调,但是...却热情激昂,另有一番滋味。
这传来的二胡曲,正是后世黄海怀先生,根据蒙古民歌《红旗歌》改编的二胡名曲——《赛马》这曲子描绘的是草原奔腾激越纵横驰骋的骏马,蒙古族节日赛马的热烈场面,激情荡漾,非常富有感染力,让人热血沸腾。
华衣公子,凝神闭气,手指熟练得在琴上上下左右翻飞,低下的头随着音乐摇摆,完全沉浸在演奏当中,不知不觉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二胡曲突转为拨弦技巧,马鸣嘶叫,马蹄急促,又转为大气磅礴的长调,众人犹如坐了趟过山车,最后琴声越来越激烈,把众人的情绪提到了高潮。一下子就停住了。
半响,围观的人才一阵赞叹,但都还没过足瘾,起哄大叫开“再来一个!”
一个头戴翻毛毡帽的乌斯藏人挤到前面来,张开双臂伸出右脚,向华衣公子鞠了一个藏人礼
“我的朋友,扎西德勒。你美妙的琴声,仿佛让老扎达又变成了高原的雄鹰,和伙伴们一起草滩子上你追我赶,纵情飞奔。”
华衣公子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觉得好听就多帮衬几个呗。”用嘴努了努脚边的破碗。其他围观的人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仍了些铜钱,然后继续大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华衣公子便站了起来,一拱手“好!承蒙众位乡亲们不弃,那我就再来一个。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如果喜欢,还望大家多帮衬几个!小子先谢过了...”
说着给围观的人们鞠了一躬,又盘腿坐下,开始调琴。
大家马上安静下来。旁边的那个叫竹香的丫头,惊讶的下颚都要掉下来,少爷怎么一副耍把式卖艺的嘴脸。
这次的琴声,第一个音犹如一声深沉的长叹,然后琴声缓缓从弦间流淌出来,舒缓中带着浓浓的伤感,但委婉中却不失顽强....
这时候半条街都鸦雀无声了,大家听到这曲子仿佛都若有所思。这曲子...如歌如述...
没错,这就是瞎子阿炳创作的《二泉映月》,曲调舒缓哀伤,仿佛在诉说着阿炳这坎坷炎凉的一生....但琴弦流淌的....却没有痛苦无助的哭喊挣扎,却有另一种嬉笑怒骂,命运总有如此诸多的不堪...无数次的流浪,徘徊,而又不甘心就这样屈服...
《二泉映月》与其说是在倾诉着瞎子阿炳颠沛流离,辛酸悲苦的乞讨生活,不如说是在表现那个民国时代,劳苦大众们百转千回以后,心灵上那种依然无法解脱的哀痛。
而那个贫富差距巨大,人情冷漠时代,和现在所处的大明朝是何等的相似,围观的百姓大半是没什么恒产的普通百姓。阿炳那种对生活无限深邃的感慨,让大家对这曲子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再看看眼前这饥寒交迫,衣不遮体的卖艺乞讨瞎老头,怀中依偎的骨瘦如柴小姑娘....不少人眼睛有些湿润了,大家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铜钱,扔在碗里。铜钱落入碗中的清脆声不绝于耳。
节奏逐渐舒缓,慢慢的趋于了平静。一曲《二泉映月》拉完,面前已经有一堆铜钱埋住了破碗,围观的众人还未从曲子的意境中脱出,
瞎老头这时突然跪倒在华衣公子,老泪纵横。颤声道:“这正是我辈心声,小老二听了小哥这一曲,不枉此生!小哥圣手啊!”
华衣公子把铜钱收拢起来,又从口袋里拿些散碎银子,捧给瞎老头。紧握着瞎老头的手说“给你和孩子准备两件厚衣衫吧。我不是什么圣手,只是曾经也是个颠沛流离的人。”
老头拉着小女孩还要再拜,华衣公子和小丫头已经挤出人群。
“这曲子可有名字?”有人高声问道。
“这曲子叫二泉映月。”人已走远...
人群中,一位清瘦的儒袍老人,面带慈祥微笑,目送着这年轻的主仆二人。
轻抚着胡须“二泉映月,好名字....先用怪调激昂的曲子引起众人的注意,再用这舒缓忧伤的曲子唤醒众人的良知,恩....孺子...可教也。”
“大庭广众拉胡琴让众人围观不该是读书人所为...”
“那竹席多脏呀!下次可不能就这么坐上去...”
“少爷,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是耍把式卖艺人的下等人才说的话呢!.....”
面对唐僧一般,一直喋喋不休的竹香,杨鹏比较无语。
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逛街啦!
回头看来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竹香说道:“竹香,你看你双手不空,你还是先回府,我再转转就回来。”
“少爷,我们还是回府吧,马上晌午了,估计午饭都快好了...”竹香央求道。
“晓得啦,我就去逛一下竹篾街,那边好些铺子是我家的,我去瞧瞧。”
竹香看着手里还有一尾鱼,少爷说中午加菜用的,还得先拿回去,便无奈道“那,少爷快些回来,我先回府了,可别再去管闲事了...”
“回去吧,少爷省得了。”
“无论如何,我们帮助了两个无助的人。”竹香心想。这种体验是让人愉快的。
没想到少爷胡琴拉得这么好....其实少爷...是个好人。又有才,又体恤咱们穷苦人....丫头痴痴的想,带着几分甜蜜、几分崇拜、几分好奇的眼光望着少爷的背影,便转身回府了....
竹篾街是城南比较偏僻的一条街,街窄而且杂乱,是贫苦人家才会去逛的小街。
街两旁都是些铁匠铺,竹编铺,旧货铺或者当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铺子。
街口就有一家当铺,高门框上伸出一块木牌,黑底红字写着“杨记典当”四个大字,杨鹏知道这是自家的当铺。
对于当铺杨捷充满好奇,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当铺里面什么样子。
新中国成立后当铺作为地主资本家压榨剥削穷苦百姓的罪证,彻底绝迹了。
杨捷记得后世某部连续剧的场景,一个朝奉扯着嗓子喊:“虫蛀鼠咬光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
便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
进门一块大挡板,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繁体“当”字。据说叫遮羞板,这是给来当东西的人遮羞的,毕竟当东西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走过挡板,才能看见有栅栏的当柜。和后世银行的栅栏柜台差不多,但这当柜更高。可以说高得离谱了。
正常身高的人当东西的话,要踮脚双手把物品举过头顶,才能把东西递到当柜后面的“朝奉”手里,右边有写当票的票台。这种设计,让当物品的人显得卑微。再加上朝奉唱的“虫吃鼠咬光板没毛”。更打击当物品人的自信心。
“朝奉”一般会给个很低的价格,当物品的人也没勇气还价。
当柜掌柜是一个干瘦老头,不但负责当铺经营,还负责收取这条街其他铺子的租金,是杨府在这一带的管事,昨天和杨鹏也是见过的。
见东家少爷来了,忙出了柜台,和票台的文书一起上前行礼。这掌柜杨鹏自然也认得,叫杨七,忙还礼,口称“七叔辛苦!”
便打了个哈哈,说进来看看。
在外面转悠了一下,杨鹏提出想到当库去瞧瞧,看看古人都会拿些什么东西来当。
七叔内心叹了一口气,杨鹏败家少爷威名远播,会仙居酒楼就被这位爷输掉的。昨天七老爷和姑奶奶还叮嘱,不可让少爷乱了当铺的买卖。
他料定东家少爷一定缺银子,是来打秋风的。
有心拒绝,又担心少爷发飙,闹开了,始终自己吃亏。
但能做到掌柜,肯定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精了,思索片刻,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七叔面有难色的告诉杨捷“哎呀少爷,可是不巧,上午姑奶奶来过,当库钥匙都带走了....”
“哦....这样啊”杨捷脸上有些失望之色。
“不过,还有一个当库,姑奶奶走得急,没拿走钥匙。”七叔变戏法似的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钥匙。
“好好,有劳七叔,带我去瞧瞧。”杨鹏搓着双手跃跃欲试。
“呵呵,少爷这边请...”七叔便引少爷进去当库。
话说这当铺的库房,一般都会按照物品的价值分成几等,设有好几个库房,总而言之就是值钱的和值钱的放一起,不值钱的和不值钱的放一起。
七叔引杨捷去的当然是放置最不值钱物件的库房了,并且都是过期的死当。七叔打定主意,便是他看上什么要拿走,只会象征性阻拦一下,然后无奈随他去。姑奶奶那边也有交代...
进了库房门,杨鹏就闻到一股酸腐气息,心想这哪里是当铺库房,简直就是后世的废品收购站。
博物架上堆放破衣烂衫,棉被毯子,墙角叠着七八口大小不一的铁锅,旁边还排放这十几把新旧不一的菜刀柴刀。另一个墙角堆着各种碗碟烛台....这当铺还真什么都收。
库房还不怎么透气,这股酸爽熏得杨鹏眼睛疼。
失望的杨鹏正准备离开,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红木匣子,方方正正的布满灰尘。就好奇走上前,打开来瞧瞧。
扣开匣子,里面包着一层防潮油纸,再打开也没啥稀奇的,是一堆书稿,叠放在一起,翻开来看,字体工整秀美,除了文字还有些手绘的植物插图。
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杨鹏皱着眉想。看内容,有些药物理论和方子,貌似是本医书的手稿,翻到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四个小字...大字是本草纲目,小字是李时珍著。
哦...难怪看起来眼熟,原来是本草纲目。杨鹏想着。
慢着...不对!这是手稿,杨鹏浑身一个激灵,难道是李时珍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