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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猴儿酒

朝阳彤云,松涛云海,清溪木亭。

亭中一老一少。老者头顶半秃,倚臂侧卧,睡眼惺忪,腰间别一酒葫芦,不时拿出喝上几口;少者白皙微胖,正襟危坐,一手捧书,一手执笔,口中不停,念的是文始真经,手中笔亦是不停,画的却是面前美景,松涛云海。待经文念完,画作也成,躬身一礼,“师叔祖,弟子已背会经文,也完成图画,还请元风师叔祖查验。”

“背”,元风上人睡眼惺忪,声音微弱,仿佛梦呓。

“非有道不可言……”邵冲合上书本,缓缓背来,虽偶尔停顿,但却一字不差。待一篇背完,那老者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那么大声作什么,搅得我睡意全无”。然后伸手拿过邵冲所画,只看了一眼,便丢在一旁,“只顾描形,毫无神韵,就像方才你背的文始真经,虽记其文,不解其义有何作用。”

元风上人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一把把酒葫芦抛给邵冲,留下一句,“且去猴林给我取上一壶猴儿酒,然后把你那脑中的文始真经忘掉,一字不拉的忘掉“,便施施然而去。

邵冲苦笑一声,两个月来,自己这师叔祖当时千方百计把自己留在身边,却一句道家功法不传。每天早上便到这松云峰顶观澜亭中背书作画,也不讲解,也不点评。之后便让自己去那猴林之中“取”酒,之后才能回道松云峰竹舍用饭休息,这便是一天的功课。功课之后,便不再管邵冲,只是不允邵冲出这松云峰一步。背书作画倒也罢了,但这猴林却让邵冲头痛不已。那林中诸猴,在这仙灵福地不知多少年了,都已开灵智,擅长用各种鲜果酿制一种猴儿酒,藏于树洞之中,闻之甘冽,喝之香醇,却看护甚严。只是这猴群天生又好作弄人,每次都把邵冲弄的狼狈不堪,第一次竟被一个猴子诳进一个狭窄山洞,被堵在了里面。好在两个月的磨练,让他大概知道如何与这些猴子们周旋。

在这山中日久,邵冲自觉脚步轻健许多,不多时就到了猴林之中,邵冲将外罩脱下,裹于面上,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刚进猴林,便见一股水流从天而下,却是从树上降下一泡腥臊猴尿。邵冲恨恨的瞪了一眼树上那猴,飞起一小石头向那猴子砸去,正中猴头。那猴子气急败坏,吱吱一声,顿时树叶攒动,猴影闪烁。邵冲暗叫一声不好,拔腿便往猴林深处跑。只见无数石子山果铺天而来,树上数猴手指挥舞吱吱连声,竟是指挥众猴围追堵截。

邵冲往深处跑了一会,绕了数圈,又折返回去,往猴林之外跑去。众猴见邵冲想要逃跑,更是兴奋,有几只甚至跳到地上想要去抱邵冲的腿。邵冲不敢怠慢,一一躲过,一溜烟跑出了猴林,消失在众猴的视线中。哪些猴子顿时兴高采烈,欢叫连天,打打闹闹不知往何处去了。

却见邵冲又小心翼翼的折了回来,悄悄的跟在众猴身后,那些猴子只顾兴高采烈,竟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猴群到了一棵参天巨木前,便停了下来,各自散去。邵冲奸计得逞,心里暗自得意。以前邵冲都是仗着身高力大一进竹林便和众猴大打出手,拿着竹棍一通乱赶,将众猴赶到老窝,然后直接去抢酒,虽然少不了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却也十分管用。但是前两天,这个方法不奏效了,这些猴子不往老窝里窜,只是分开散往竹林深处。不得已,邵冲又想到了此招,先佯装不敌,再偷偷跟上,摸到猴子的老窝再下手去抢,前两天都是这样成功得手。今天也故技重施,一看找到了猴窝所在,就猛的冲出,向那巨树奔去。只见这巨树有一丈多粗,看不到顶,枝叶繁茂,方圆十丈之内都被覆盖。树上众猴见邵冲去而复返,显然吃了一惊,吱吱乱叫,张牙舞爪。邵冲不管不顾,奔到巨树之前,转了半圈,便在树干下方找到了一个半人高空洞,手往里一模,带出来一股山果清香,心下大喜,连忙扒住树洞,将酒葫芦往里一按,咕咕咕咕便灌个大満。众猴愤怒异常,围着邵冲又咬又打,邵冲只咬牙忍住,待酒葫芦灌满,便往地上一滚,登时摔落不少猴子,然后起身又跑,众猴拉扯不住,便在身后紧紧追赶。有一白猴机灵,趁着邵冲向后看时,猛的跳到邵冲身前,邵冲脚下因此一拌,扑倒在地,手中酒葫芦亦脱手飞出,葫芦中猴儿酒登时洒的满地都是,清香之味弥漫。邵冲心下一凉,连忙扑过去看,只见原本满满一葫芦酒只剩下小半,心头火气,也不再逃,转身欲找那白猴晦气。但是白猴拍手狂笑几声,带领众猴纷纷散去,邵冲只得憋的一肚子邪火,怏怏朝猴林外行去。

走了一半,邵冲心想,我若这么回去,必然惹的师叔祖不高兴,那些猴儿既然料不到我去而复返,定也料不到我去而三返,就这一会,众猴也不会这么快就把猴儿酒转移,不若再去偷上一把,反正天色尚早,或可得手也说不定。于是,邵冲又往那巨树奔去,一路之上果然不见有猴子阻拦,不多时就到巨树前。众猴跳跃于枝条之上,动作轻盈,嬉笑打闹,正自快乐,又有数猴一个个的跃进树洞,之后又一个个的打着饱嗝出来,晃晃悠悠,行不几步摔倒在路上,方才那白猴也是如此。邵冲一看大急,再让这些愚猴把这美酒给喝完了,连忙大喝一声,冲上去抢。各猴见邵冲竟然又来,无不惊愕一愣,然后才龇牙咧嘴扑上,只是此次原本呼喝指挥的数猴不在,猴群乱作一团,不少竟自相碰撞,缠在一起。邵冲哪能错过如此良机,几步就到了树洞前,连忙将酒葫芦伸进去,只是却没碰到酒。“莫不让这几个蠢猴给喝完了”,邵冲心下暗急,将头伸到树洞之中去看,却见里面黑乎乎的,不知深浅,但一股酒香铺面而来。邵冲便将头伸进树洞,腿悬于外,使劲往树洞底部去够,终于让他摸到了猴儿酒所在,便踮起脚尖用酒葫芦去灌。这时众猴杀到,抱着他腿上又抓又咬,更有数猴狠狠在他脚上咬了一口,这一下真有钻心之疼,邵冲再也保持不住平衡,咕咚一声栽入树洞之中。

邵冲头下脚上,狠狠摔在了树洞底部,所幸底部有酥软果泥,倒也不疼,只是全身都泡在了猴儿酒中,咕咚咚的被呛了好几口。邵冲连忙起身站起,将口鼻之中酒水咳出。站起来后,借着射进树洞的阳光,邵冲看见这猴儿酒竟有小腿那么深,也不知道这些猴子如何酿了这么多酒,邵冲心里暗自佩服,“这些蠢猴酿酒方面倒是聪明的很”。待将葫芦灌满后,邵冲一伸手便够到了树洞边缘,手脚并用,正要爬出,这树皮却仿佛承受不住邵冲重量,登时塌裂,将猴儿酒流的满地都是,邵冲也狼狈摔出。可怜猴儿们辛苦酿的美酒,就这么白白流尽。

众猴如丧考妣,纷纷昂首狂叫,毛发直竖,显然生气之及。邵冲心里也有些愧疚,好在这回葫芦抓的紧,酒葫芦没撒手,完成了今日功课。众猴狂叫一声,纷纷扑来,四面八方,气势汹汹。见猴子势大,邵冲连忙起身准备逃跑,却见众猴纷纷从自己身边经过,冲向树洞底部,或抱或捧,将剩下果泥纷纷移走不知去往何处。

原来这果泥乃是酿这猴儿酒的关键之物,只能存于阴暗潮湿之处,见光过久便失去功效。所以邵冲弄塌树洞,将果泥暴漏在天光之下,众猴虽然生气,却也顾不上寻他麻烦,只尽快的去将果泥保存起来。不一会果泥便已快要见底,而众猴也消失不见。虽然与众猴争斗日久,但山中枯燥,也亏得有这些个猴子才不显寂寞。虽然做个偷酒贼迫不得已,但邵冲久知盗亦有道,此番弄坏酒洞就是无道之举了,心中愧疚更甚,见众猴转移果泥,便想着帮上一帮。邵冲俯身去刮底部果泥,一刮之下便已见底,露出底部不少果核。邵冲见这些果核或为桃为梨,或为其他山果,心中一动,便想通了这猴儿酒恐怕便是由这些山果酿成。不如将这些山果核取回,一一对照取来诸样水果,或许我也能酿成这猴儿酒。邵冲将山果核尽数捡起,便用衣服裹住,系于身上。

邵冲手捧果泥,跟着猴群,来到林间一溪水旁。一路之上,猴群冲着邵冲龇牙咧嘴,但见到邵冲手捧果泥,也不攻击。那白猴冲一小树树洞吱吱狂叫,见那洞中窜出一松鼠落荒而逃,白猴嘿嘿一笑,便将手中果泥置于洞中。众猴有样学样,登时变见原本清幽静谧的山林中,或浣熊或松鼠或鸟雀竞相奔逃。邵冲无奈,也将手中果泥置于树洞之中,便回竹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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