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寻只觉今日多灾多难,被那只臭鸟打断了之后,便再也集中不了精神,满脑子都是它说的药血之事,根本定不下心,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回了宿舍,倒在了木床上。
怪鸟所说药血是什么?她的血和别人有何不同?即使修炼了平灵诀,也没道理连血都改变。无知的感觉总让人很惶恐,逸寻惴惴不安,好像除了答应结契以外,别无选择,不过就算没有把柄,以怪鸟的修为也能用武力叫她乖乖就范。
逸寻抓了抓头发,想得脑壳疼,反正想不出头绪,干脆不想了,抱了被子,翻个身,睡觉。
一晚好梦,第二日,正准备起床,对铺的少年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大喊道:“大家今日不用训练,教习都被叫走了!”
“怎么回事?”众人一愣,居然有这么好的事,发生了什么,让教习都没空管他们?
“具体我也不知道,听人说昨夜斗兽场的妖兽暴动,好不容易才压下来,教习都被调去了。”那个叫王仁的少年呵呵笑道,“管它什么事,难得放假,我激动得根本睡不着。”
众人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兴奋不已,睡在拐角的少年性子较为活泼,提议道:“既然不用训练,我们去玩赌石怎么样?”
当下就有人附和,王仁不忘叫上逸寻:“屋主,你也来玩吧?”
逸寻刚醒,还有点迷糊,便说道:“你们先去,我洗洗就来。”
稍稍理了理发髻,逸寻出门,一路上就听见他们在议论斗兽场的事。
昨夜妖兽暴动,有几个拼命冲破了铁笼,往训练场奔来,差点冲破了训练场外围的防御阵法,惊动了上面的人,现在正在找原因呢,说不定怀疑到训练场,他们一个个都要被盘查。
逸寻乍一听,还不觉有什么,越听越不对劲,忽然想到妖兽暴动很可能因血而起,本来,她还在得意昨晚睡了安稳觉,不料一大早就告诉她这个消息,浇了她一大盆冷水。
如果最后上面盘查,她瞒得过筑基期,却瞒不过结丹修士的法眼,听说那些上面的人修为都极为高深,只需用神识一扫,便能分辨真假,若她被发现,几乎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一念至此,逸寻颇有些抑抑,和少年们赌石的时候,也提不起多少兴趣,输了好几把,少年们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原输了是要受罚的,结果无人敢提,弄得气氛十分尴尬。
还是王仁大着胆子,问道:“屋主,是不是觉得赌石不好玩,我们要不玩别的?”
逸寻见众人陪着小心,亦觉无趣,伸手把石头一推:“我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她拍拍屁股走了,留了一众少年大眼瞪小眼,不懂她怎么说不玩就不玩了。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她的乌鸦嘴,午后,上面忽然传来命令,申时一过,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在外游荡,所有人在宿舍集合待命。
逸寻顿时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盘查,如今能帮她的,除了那只怪鸟,不作他想,可昨日约定的是酉时,她已等不到那时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早早赶往石柱林,盼那怪鸟能有些神通,助她解决燃眉之急,届时别说结契,送她几碗血她也乐意。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流走,眼看就要戒严,逸寻从未这么焦急地期盼一只鸟,若不在戒严之前赶回去,必然会被怀疑,到时候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偏偏她越急,时间过得越快,左等右等,怪鸟就是不来,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小鬼,等本大爷呢?”终于,石柱后跳出一个小黑影。
逸寻觉得这声音简直如天籁,差点喜极而泣:“前辈,你总算来了,我就快急死了。”
“还不怪你,昨天有妖兽惊动了大阵,今日守备极严,我听闻要盘查,猜到你有难,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翻进来。”乌唳哼唧两声,“看吧?早跟我结契,不就完了,至于搞这么多事。”
逸寻没工夫腹诽他,赶忙追问:“前辈,你有办法让我不被发现?”
“那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和我结同心契。”乌唳提出条件。
“好,我答应。”逸寻一刻也不想耽搁,捏住乌唳的鸟腿,一脸紧张地道,“前辈,没时间废话了,赶快结契,等过了今天,我一定好好听您教诲!”
乌唳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有些不确定了:“你想通了?”
开玩笑,事态迫在眉睫,哪里由她想通,此时不应更待何时,待结了迫在眉睫的事,再慢慢与这鸟周旋。她压下心头急躁,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闭上眼,打开识海,待会儿我的神识进去时,你不要反抗,只要让我们神识的相互融合,契约就算完成。”乌唳指点她。
逸寻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闭上眼,打开了识海。
乌唳瞧她面色渐渐趋于平静,才分出一道神念,进入了她的识海,逸寻的识海感受到外物的进入,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渐渐安静下来,乌唳在识海的星星点点中,找到中央一团光晕,然后猛地钻了进去。
逸寻浑身一震,只觉神识中突然多了一抹影子,呈现双翼展翅的模样,那感觉很奇异,好似自己能感觉到乌唳的内心变化,并作出反应。
估计同心契已成,逸寻睁开双眼,不由多了一丝疑问:“前辈,同心契是干啥的?”
“连同心契是啥都不知道就敢结契?”乌唳瞧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很是无力,耐着性子解释,“同心契是让彼此心灵相通的契约,只要不让神识受损,你我便无事,不会对肉身造成伤害。”
不得不说,乌唳真是只好鸟,没有仗着自己修为高,弄个不平等契约,而是结了同心契,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废这么大力气。
也许,不是所有高阶修士都贪得无厌,也不是所有妖兽都残忍嗜杀。
逸寻登时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眼下不容她多想,她又道:“马上就要戒严了,前辈,我怎么才能掩住药血的气味?”
“这个简单,我替你施个障眼法,一个时辰内,元婴修士以下都不会看出你的药血有问题。”乌唳鸟爪虚空划了几道符纹,然后鸟翅一挥,符纹缓缓没入她周身,隐匿不见。
“这个法术不能维持久一点吗?”一个时辰也太短了,万一露馅怎么办?
“本大爷又不是人修,对这种歪门邪道不精通,况且本大爷有伤在身,只能做到如此了。”乌唳哼了两声,一副爱用不用的欠揍样。
逸寻呵呵干笑几声,这只臭鸟果然不靠谱,忍住动手的冲动,她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多谢前辈出手相助。”随即,抬步往宿舍急急奔去。
乌唳目送她离开了训练场,挥了挥鸟翅,鹰眼中露出一股深意,这小孩周身有股奇异的气场,同心契结成之时,他就有一种预感,与这小孩结契,日后必定受益匪浅。
但凡得道的修者,浸淫世间数百年,已渐渐接近天成,直觉往往追随天道的轨迹,乌唳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这小孩身负天命,身世定然不简单。
这头,逸寻匆忙回到宿舍,见门口站了一排粗布衣的少年,气氛有些不大对,她立刻收住了脚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门口的灰袍修士转过身来:“站住。”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灰袍修士竟然是那个独臂男子,心头突地一跳,逸寻硬生生停下,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脑中思绪飞速转动,想着应对的借口。
“你叫什么名字?”仇九峰慢慢踱到她面前,沉郁的目光落到逸寻身上,仿佛要将她看透。
见逸寻久久不答,站在一边的许教习暗骂了一句,代她答道:“回大人,这小孩叫逸寻。”
“逸寻。”仇九峰盯着小孩儿,问道,“你为何迟到?”
在独臂修士的面前,逸寻感到一阵迫人的压力,腿有些虚软,她攥了攥五指,故作茫然地开口:“回大人,小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什么迟到?”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仇九峰微微拧起眉头。
“小人一直在训练场修炼。”扯了第一句谎,就不怕扯第二句,逸寻慢慢镇定下来。
仇九峰似在估量她话中真假,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跟我过来。”
逸寻有些忐忑,不知仇九峰什么意思,犹豫之间,身上猛地挨了一鞭子:“大人叫你,还不快去!”
许教习看她磨磨蹭蹭,怕让仇大人等急,狠狠抽了她一鞭子。
逸寻瞟了许教习一眼,心里油然而起一股愤怒,说起来这许教习不过练气十一层,仗着资格老,不把他们新奴隶当人,在仇大人面前,仍那么嚣张,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鞭子全部还回去!
仇九峰似乎察觉到她的恨意,沉声道:“还不过来?”
逸寻只觉后背一凉,一股磅礴的威压让她脊背一弯,她心神一禀,连忙收起杂念,躬身应道:“是,大人。”
仇九峰淡淡哼了声,大步离去,逸寻紧跟其后,走了莫约一刻钟,却不是去往判台,而是拐出了训练场。
因为仇九峰的身份,驻守训练场的巡察使很快便放行了,这些一等巡察使在地下城地位颇高,此时对仇九峰和颜悦色,逸寻暗暗猜测这独臂修士的身份。
虽疑惑他为何没去判台,逸寻未敢多问,仇九峰走至一辆万里驹马车跟前,弯腰跨了进去,逸寻望了望这辆朴素的兽车,正踌躇着,就听仇九峰的声音响起:“上来。”
得到首肯,逸寻手脚并用爬上了车,车厢不大,装饰也普通,一块蒲团,一张矮几,还有几卷竹简,唯一值钱的便是车顶上的夜明珠了,幽幽的光芒照亮了车厢的方寸之地,让仇九峰阴沉的面色愈加可怖。
不知这仇九峰要将自己带往哪里,她不敢问,只得在车里老实坐着。
偷偷瞥了眼独臂男子,近看之下,逸寻才发现仇九峰的脖子上有一块暗红的印记,这种印记她太熟悉了,因为她身上就有一个,那是奴隶禁制特殊的烙印,只要烙上印记,除修至元婴期脱胎换骨,或者有秘药,绝不可能除去。
难道这位仇大人也有一段作为奴隶的过往?
逸寻不禁有些好奇,这仇大人看上去凶神恶煞,但体内的阴邪之气并不浓烈,可见他主修的不是邪修功法,难道他是正派修士?
兽车行驶了一会儿,仇九峰先行下了车,逸寻跟着跳了下来,兽车停在一处洞府,入眼的是一座老旧的门,逸寻四下一望,洞府所在大概比较偏僻,远离了地下城的喧闹。
仇九峰拿出玉牌,在大门上对了一下,门上禁制开启,进了洞府。
府内,门庭清静,桌椅陈旧,却纤尘不染,有童奴侍立在一旁,仇九峰坐在石桌旁,押了口茶:“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
逸寻摇摇头:“不知道。”
“过来。”仇九峰招了招手。
逸寻走了过去,仇九峰将手搭在她脑门上,一股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在她的全身游走了一遍,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单灵根,天赋不错。”仇九峰坐在桌边,微微颔首。
逸寻大概明白了,仇九峰适才在测自己灵根,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逸寻松了口气,幸好乌唳帮她施了障眼法,才没有被看出不同。
“你在训练场待了多久了?”仇九峰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
“三个月。”逸寻如实回答。
“三个月,不长。”仇九峰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他又喝了口茶,“我在问你一遍,你申时以前真的在训练场?”
“是。”逸寻点头,面色平静。
“撒谎可是要被处死的,凡事要想好再说。”仇九峰淡淡瞥了她一眼,言语间透出寸寸属于结丹期的威势,让她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逸寻跪在地上,咬紧牙关,梗着脖子道:“我没撒谎。”
她的确没撒谎,只不过不在修炼而已。
冷汗顺着发鬓流下,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威压才慢慢消散,听得仇九峰声音恢复了冰冷:“很好。”
逸寻摸不准独臂修士的意思,只听他继续说道:“你有嫌疑,本来是要交给判官裁决,现在被我拦下,作为偿还,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什么事?”身家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逸寻不得不低头。
“这件事对你不难,你肯定也会愿意去做。”仇九峰盯着眼前的小孩儿,慢慢说道,“八年后,有一次斗奴大赛,你必须拔得头筹。”
逸寻倒抽了一口气,拔得头筹可不容易,她如今只有练气七层,而那些资深斗奴修为极高,战斗经验丰富,她根本不可能有胜的把握。
“前三名各有奖励,你只需拿到奖励给我,其它随你支配。”仇九峰淡淡地道,“若能夺魁,你便能拜入阎王殿,甚至摆脱奴籍,别告诉我,你的眼界只有这小小的一方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