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猜得不错，老朽确是妙音阁弟子…”老翁抚摸着琴铉，慈祥的笑容能容纳所有过错：“这曲羽音奏罢，方才冒犯之处可能见谅？”
小蛮无奈地点点头，身躯落地，咬着山楂向外走去，人群很快散开一条路。一道人影悄悄地扒开拥堵的肩周，张开了手上的画卷…
一片白光晃着眼疼，几只邪异的爪子突然出现抓向离去的稚子背后！
“小子，胆敢欺辱妙音阁的高徒！给老子死来！”
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稚嫩的声音和苍老的嗓音异口同声地向着人群：“让开！”
琴音的急切不成曲调，一道火焰射出，瞬间击破画卷！紧随其后的是一方雕石，穿过碎裂的光幕出现在凶手身旁，突然涨到丈宽，将凶手直直地拍倒在地！
“老朽虽在妙音阁不甚起眼，但也算得上世间行走。妙音阁弟子行事可不曾允许他人诬陷，年轻人你可知错？”老翁之音声声入耳反而让人感觉其处飘渺难寻，回头望去那耄耋之人尚在原地收拾古琴。
浮空的雕石中闪出小蛮的身体，也不去看伏地之人，挥手抓住一角碎片。小蛮将手中碎片团成一团，眉头紧皱：“说吧，罗刹在哪？”
简单直白的话让青年的身体一震，他听说过祖师早年曾经入过一派，门派弟子生来力大无穷倒也罢了，做事更是讲究，堂堂正正杀人，有人对他们些许放肆便会招来滔天大祸。这门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不甚忌讳地将人拍成肉泥。
幸赖这门中弟子少得可怜，连带师徒四个，后来反倒叛了一半儿。青年想起自家祖师的教导，若是见了背着雕石的人，尽早躲得远远的。
他们这些带艺修道的徒弟多有心为祖师出口气，自恃道法四处寻人却从不曾相见，今日认定了这顽童是那派弟子，打定主意下手在祖师面前换个好处。
不曾料到，祖师所言当真不差！方才拍来的那等力道让他引以为傲的身体如同纸绘，然而罗刹弟子怎能屈服于他人之手，即使是师兄甚至师父的吩咐，底下弟子也不会全数服从！
“我家祖师仙居，岂是你这童子能知的？要杀便杀，罗刹门从不缺赴死之人！”
小蛮慢条斯理地咬了口山楂：“唔…死过一次你就会说了吧？”
“人间金刚做事，老朽自是愿意襄助一二。”老翁走在小蛮身边，和蔼地笑着。妙音阁屹立仙道之巅的缘故便在于一门奇术：若是人死而魂魄不散天地，妙音阁弟子即可施展起死回生之能。
罗刹门青年清楚这并非秘闻，而是实实在在的道法…因为罗刹门内里争斗时不忌生死，祖师身边的仙子后而出手，急雨长弹便能将人复生！事到临头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地笑了，青年喷出一口鲜血：“踏上仙道，生死由天又有何惧！”
“说得好！”小蛮肃穆地看了他一眼，绿光浮动时雕石动作，如同泰山压顶落地砸下！地面传来一阵闷响，几缕血迹流淌，却不沾雕石分毫…
人群早已吓得四散奔逃，一些修士也只敢远远地张望此处，他们亦不想插手此事！既然有胆子招惹罗刹门的，也不知是哪位大能弟子当面…
小蛮默诵片刻，绿光收入石中，化为一道闪光跳在身后。京城碎裂的石板在小蛮拂过空中时回复平常，地面丝毫血迹也无。那名罗刹弟子早已被深埋地下，不见踪影！
人间金刚！
入城，当街，杀人！
“小友的道法当真是堂堂皇皇，让人敬佩不已啊！”老翁的笑意不减，手指悄悄动作，背上古琴无风自动，几缕清音奏出，便将仍在飘荡的亡魂打得魂飞魄散！
妙语争锋！
谈笑，斩魄，断魂！
“倒是比不得老丈的手段凌厉…”小蛮摇摇头，脸上带着惋惜。
“老朽的身子骨已然老得不中用了，比不得旭日初升的金刚力士…出手不过是顺口恶气，小友总不会看着老朽被闷气盘身，临终前不得好受吧？”
短短半句话尚未说完，小蛮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老丈僭越了。”
说罢他抛下空空的竹签，正正地立在石板上，像是一道小小的木制牌位。那句僭越，也不知是老翁所做的事，或是所说的话…
“哈哈哈…有趣得紧，有趣得紧…老朽拜见青山师兄！”老翁当真是拱手弯腰，深深地低下了头，脸上的笑意更为浓厚。
“我可不想做你的师兄！”
雕石闪动半空中，在老翁的头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坠落。小蛮轻轻地撕咬着另一串冰糖葫芦，像是根本不曾动作一般。
老翁的脸上虽是平静，身上古琴翻拍在手，嗡嗡作响，沉闷有力的琴声飘散，他的衣衫无风自起地鼓动…盘旋在半空的雕石终于飞在小蛮手中，老翁悄悄舒展胸腹。
“我在石塘县听说了一道消息，”小蛮漫不经心地咀嚼着，扫了一眼老翁：“妙音阁有位名叫映雪的弟子与那叛徒为友。所以，我可不会伤了你，白头翁！”
老翁惊愕片刻，捋着胡须长笑，惹得一群修士大为惊骇，他们已经知道此人身份！
妙音阁的掌门长老多是一些老人，他们历灾劫通五音晓天地而登仙道之路，这等人物只会隐居求道。不过爱琴律之人多爱风流，行走弟子无论男女多是年轻美貌打扮，风度翩翩远非凡人能及，然则尚且在乎青春容颜之人如何臻破仙家底线的长生不死！
当然有人试图寻找仙道捷径，譬如说罗刹门那位祖师，虽然深陷人间却同样在道法上走得远超同群，有人说他已入魔，有人说他已寻道…红尘炼心路，同是登仙途，世间修士却很少能够寻到这条路，决然无人得免…
不过还有一人尚在山门便看破世间表象，妙音阁首席弟子，白头翁！常年一副耄耋老迈模样，行事作风颇有随心所欲，杀人救人或许在他一指，在他一念…
唯一不通的，大概便是那小儿，看起来极难招惹，不甚在乎妙音阁的道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