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之玉发现,井上清子近来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有所不同了,她很熟悉那种欢欣雀跃的样子,正如她刚开始和张若明交往的时候一样。
“之玉,你帮我把这个抄一份好吗?我想赶在下班之前做完,晚上还要去看戏呢。”井上清子说这话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欢欣雀跃,好像整个人都想飞起来似的。范之玉接过清子递来的文件,问道:“怎么,晚上的戏很好看吗?”井上清子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支在办公桌上,眼神里满是憧憬与向往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是很有名的。”
“他?是那位跟你来参加新年聚会的先生吗?”范之玉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觉得那个人的出现似乎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井上清子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他人很好,说话很幽默。以前是留学日本的,所以他会说日语,还很流利呢。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就是日本人。”
“那么这位先生是怎样和你相识的呢?”
“就是在我带你去过的那个书店啊,他也常去那里,看过很多书呢。”
范之玉不好说出那天在书店遇到的讨厌的人就是井上清子心里这个白马王子,她于是微微一笑,伏案去抄那份文件,没有再问什么。
范之玉把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产生的担心告诉了张若明。张若明闭着眼睛在听,等范之玉说完井上清子的一些话以后,他才睁开眼睛,看着范之玉说道:“这个人叫齐文翰,我去了解过了,是个商人,有留学日本的背景,目前做的一些生意,都不是很光彩。”范之玉没有好奇张若明是如何了解到这些信息的,她听到“齐文翰”三个字时,已经微微有些怔住了。之前知道那人姓齐,她已经有所联想,可是又想到姓齐的人也不是就只有一家。如今听到那人的名字叫齐文翰,也有一个文字,她实在不能不多想,是和齐府有关的人吗?是和小少爷有关的人吗?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的生活了,也很久没有想起小少爷了,她甚至感到有些惭愧,惭愧于遗忘过去。
张若明看到范之玉有些失神,就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问道:“没事吧?你想到了什么?”范之玉接过茶杯,端在手心里没有喝,摇头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的吗?”张若明笑着问。
范之玉也笑了,回答道:“并没有什么,都是不相干的事。可能最近有点累了,容易想起一些旧事。”张若明环住范之玉的肩,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上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范之玉把头微微后仰,靠在张若明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心跳,节奏均匀而有力,那声音让她觉得很安心。
范之玉再一次见到齐文翰,是在警备厅的大门外,齐文翰开车来接井上清子。范之玉原本想假装没看到他就径直走过去,可是她又很想知道这个齐文翰的身份究竟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她犹豫地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深吸一口气走到齐文翰的面前打招呼道:“齐先生,又见面了。”
齐文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看到了范之玉走出警备厅的大门,但没有想到她会走过来跟自己说话,也只好匆忙应道:“是……你好。”
“齐先生还记得我吗?”范之玉挑起眉毛问道,显然想让齐文翰回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然,不过……我不太记得小姐您怎么称呼了。”
“我叫范之玉,是清子的同事,上一次见面是在新年聚会上,上上一次见面……”
不等范之玉把话说完,齐文翰连忙接过话来说道:“第一次见面时对范小姐多有冒犯了,当时我以为范小姐是日本人,所以说了日语。”
范之玉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追究的了,况且她也不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她在想怎么才能证实自己的猜想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所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还不及她想好,井上清子走了出来,快步走到齐文翰的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餐厅见面的吗?”齐文翰伸手环住井上清子道:“生意提前谈妥了,我有时间,就先来接你了。”井上清子看了看一旁的范之玉,对齐文翰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呢?”齐文翰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没什么,范小姐见我在等你,就过来打了个招呼。”清子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范之玉:“要我们顺路送你一段吗?”范之玉想到还没弄清楚心中的疑问,便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范之玉与井上清子坐在汽车后排,清子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套,似乎有些疲累,不想说话。范之玉正好有机会对齐文翰问道:“齐先生是哪里人?”齐文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范之玉,有些犹疑但仍然回答道:“苏州吴县。”范之玉心口一紧,声音有些颤抖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问道:“吴县……齐家……齐先生,认识齐文羽吗?”齐文翰回头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了看范之玉,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扭过身子来问道:“范小姐怎么会知道舍弟的名字?”范之玉全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竟然是不差分毫的,这个齐文翰就是当年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少爷,这些年他模样改变了许多,与印象中的那个有些倔强叛逆的少年几乎判若两人。井上清子对两人之间略微紧张的气氛感到疑惑不解,她来回看了看两个人的神情,对齐文翰问道:“你们是以前就认识吗?”齐文翰紧盯着范之玉,眉头紧锁,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已经亡故了的弟弟,毕竟他的弟弟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外人。想到这里时,他想明白了,没有接触过外人,所以这个范之玉一定曾经是齐府的人,当年陪在文羽身边的那个小丫头?齐文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文羽离世的时候,他远在日本,等收到消息时已经赶不及回家见弟弟最后一面了。他也是最近两年回国以后,才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
齐文翰犹豫地问出:“你是……难道你是……那个小丫头?”范之玉掩面失声痛哭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下的场景,她甚至有些后悔要对齐文翰的身份一探究竟。原本她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任由过去就尘封在过去便罢了。
井上清子不知所措地轻轻拍着范之玉的背,安慰道:“你怎么了之玉?不要紧吧?别哭呀。”
齐文翰重重地靠在座椅上,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旧相识,彼此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情景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