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几百年前文人墨客眼中的西湖风光想来应该与眼前的景色不同。刚刚抽芽的柳条随风摆动,湖面沉静。游人如织,争相在湖边合影留念,也有人举着长枪短炮在找最能体现西湖美景的角度。我住进了向往已久的一家民宿,选择了这个叫做旧梦的房间。
连着几天我都在房间里昏头大睡,睡醒了也不起床,渴了就用电壶烧水喝,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大概在第四五天的时候,有人敲我的房门,声音缓和而坚定。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长发披肩,面容清秀。看到我的那一瞬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微笑着开口道:“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有好多天没有出房间了,可能也没有吃过东西,还好吗?”我手扶着门框,低垂着的头轻摇了摇,几天没有说话,嗓子一时发不出声音。她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继续说道:“既然住进了我们这里,我们就需要对你负责,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儿吃的,你收拾一下到餐厅来吃点儿东西吧,总是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太好。”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点关心,我想到家中父母都还不知道我现在经历着怎样的痛楚,知道了又不知该如何心疼,一时禁不住鼻子发酸,就快哭了出来。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下来吧?”我点了点头。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那你先收拾吧,我这就去厨房安排。”
餐桌上摆着一碗白粥,配着两碟小菜,看起来清淡美味。也是因为我真的饿了,埋头很快就吃了个干净。自称负责人的女人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时不时还招呼我吃慢点儿。一碗粥吃尽,她又问我要不要再盛一碗。饿了几天的胃也缩小了不少,我暂时吃不下许多,就说不用了,很饱,谢谢。她提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在杯子里,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喝。我捧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又忍不住想到他临走前倒给我的那杯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对面的女人双手抱着肩膀,手肘撑在餐桌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问道:“失恋了?”我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是红茶,暖胃的。我点点头,不禁苦笑,其实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自己就这么不堪一击了呢。她也轻笑了笑,安慰我:“没事,感情上的事呢,都没办法强求,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不值得你挽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再次道谢:“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她动手收拾起了碗碟,边收拾边说:“应该的,都是女人,何况你还是我的客人呢。你一个年轻姑娘啊,听口音又不像是本地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能帮到你的,我就不会放着不管。”我又点了点头,勉强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我的感激。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呐,我叫卫绮红,你可以叫我红姐。”说罢又是一笑,端着碗碟向后厨走去。
我看了看手中的名片,这名字看上去很是旖旎,跟她本人清淡素雅的风格不大相称。我抬头环顾四周,好几处地方跟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介绍中一致,只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明亮。这家民宿似乎住客不多,也或者是白天都在外面游玩,前台一个小姑娘正在擦拭写着餐品价目的小黑板。我想起来刚才吃的东西还没给钱,应该是算在房费里了吧。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几天没有活动,真的腰酸背痛的。于是决定出门去走走。
傍晚落日西沉的时候我回到了住处,一进院门就看到红姐正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坐在一个长条桌前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见到是我就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回来啦?”
男孩闻声也抬起头看了看我,红姐拍了拍他的脑袋,命令道:“继续写。”男孩赶忙低下头奋笔疾书着。红姐笑着向我介绍小男孩:“我儿子。”我心里也猜到了,点点头笑了笑就向里面走去。身后传来红姐斥责孩子的声音:“这么简单你怎么还写不对,是不是上课的时候又没有好好听啊?”我转头又看了看这对母子,这样的场景熟悉而又亲切,也让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旅行至此的游客。
转眼在这里已经住满一周,这间叫做旧梦的房间也变得无比熟悉,好像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房间一样。我仍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钱却花得差不多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先找份工作才行。也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如果这时家里打来电话,免不了还要说几句谎话让他们放心。我在网上投了一些简历,又找了几处租房信息,想暂时留在杭州。家里是不想回去的,上海也不想再待,权衡之下就只有先留在这里了。前后跑了几次面试,都没有结果。尽管有些留恋这里的住宿环境,却也不得不先退房,打算先住到便宜一点儿的青旅去。
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我发现最后结算费用里并没有那次红姐给我准备饭菜的一项,就问结算的小姑娘是不是算错了,上次吃饭的钱好像没有算进去。小姑娘说:“没错,红姐说那个不用算钱。”一时我心里对红姐的感激又深了一点,萍水相逢,能这样做已经是很温暖了。我提着箱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红姐领着她的儿子从楼上走下来,问我:“怎么?要走了吗?”我应了一声,说道:“该去找份工作啦,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啊。”又看向小男孩,对他说:“听你妈妈的话啊,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会更辛苦。”红姐拍了一下男孩的背说道:“听见姐姐说的话了吗?以为我都是骗你的啊。”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我尴尬一笑。红姐不无担忧地向我说道:“我这个儿子啊,听话是听话,就是学习上提不起劲来。又不是脑子不好使,就不知道为什么成绩上不去。”这算是说到了我的专业,想着红姐对我的关照,我就向她谈了谈青少年的教育问题,她边听边点头:“是呀,学校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你这么清楚,也是当老师的?”我抿嘴一笑点头承认。红姐显得很高兴,接连说了几声很好,又问我打算去哪儿找工作。我有些惭愧地说:“还没有找到,大概也就是先在一些辅导机构里找找看吧。”红姐点点头:“先找到一个再说吧,女孩子当老师还是好找工作的。”我也点点头,提起箱子,对她说道:“那我就先走啦。”红姐说送送我,就又跟着走到了院门口,还说让我有事联络她,问我搬去哪里住,安不安全。我再三对她表示了感谢,也让她放宽心,对孩子的教育不要太紧迫。走出院门几步,红姐叫住了我:“哎,那个,我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等一等啊。”我站住回头等她走了过来,她拉住我的手说:“不然你留下来吧,算我给儿子请个私人的家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有些意外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又觉得很高兴能这样找到一份工作,表示了愿意。红姐也很高兴,拉着我又走回了院里,边走边说:“就还住你那个房间吧,我这里生意清淡,你在这里包吃包住,给浩浩辅导辅导功课,工资我另外给你算吧,可是不会很高。”
就这样我又走进了这间名叫旧梦的房间,我知道对它这种莫名的亲近感从何而来,或许我与它之间就注定有这样一个缘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