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笑了笑,“我们有游戏规则,你犯规了。”
李博去医院接莫依依,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莫依依也哭够了,不想再哭了。回到家,办公室来了个电话,通知她明天上午要召开局领导会议,莫依依便给台长请假,只是说自己病了,不太舒服,挂电话时她还不忘告诉台长,他托自己给他老婆买的老蜂蜜买到了,改天送过去。
李博说,“怎么办?”
他问莫依依怎么办,莫依依就有点害怕了,如果他说一句“没事,有我在”之类的话,她还会镇定许多。李博走过来轻轻抱住她,轻叹了口气,莫依依抽泣起来,也抱住他,许久,他先放手了,说,“什么时候手术?”
“不知道。”莫依依绝望地说。
“去北京再检查一下吧,万一是误诊了。”李博说,“明天……我陪你去。”
尽管莫依依觉得李博说的不是那么坚决,甚至有点勉强,但她还是挺感激,毕竟,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候,即使经不起考验也能理解。
两人各自请好了假,决定明天就动身,李博正准备上楼告诉妈妈,就说他俩要去北京旅游,不想妈妈的电话倒是先来了,她拖着哭腔道,“儿子……,怎么办?出大事儿了!”
10.31日
李市长从云南回来才知道,这次安排他出去考察,其实是另有原因的。
事情还得从那起凶杀案说起,本以为查到那个死去的黄科长的上级就算数了,没想到这背后还另有隐情,有人借着这个风浪给省纪委写了匿名信,检举了李市长的受贿行为,省纪委不得不引起重视。
当天晚上,李市长没有回家,快凌晨的时候,他的司机过来收了几件衣服,说要带过去。李博妈妈哭了一阵,也冷静下来了,她在行政干了这么多年,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她收拾好东西,问司机,“他现在人在哪里?”
“检察院。”司机说。司机跟随了李市长很多年,两家关系挺好,眼下出了这种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你快去吧。”李博妈妈说。她把司机送到门口后,回屋子还没走几步,就扶着一旁的桌子,挪不开步。
“妈!”李博从沙发上窜起来。
李博妈妈的脸变了形,紧紧按着胸口,身子往下坠,额头全是汗。
“送医院!”李博说完冲莫依依吼道,“救护车!”
莫依依吓愣了,四处找电话,李博妈妈看了李博一眼,抬起手微弱地指指卧室,“药……,山……山梨……脂片。”
李博扶着妈妈,冲正打电话的莫依依喊,“拿药,快!”
莫依依朝卧室奔去,因为慌乱,腿重重地撞在床头,差点跌倒。
药吃下去后,绞痛的感觉轻了很多,她又觉得恶心,去厕所呕了几口清水,再回来时,疼痛没有了,但是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脸色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李博问。她从来没见到妈妈疼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卧室里还备有应急药,这么说来,她已经不是疼一次两次了。
“一点小毛病,不要紧。”妈妈摆摆手,不让李博再问下去。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只听得见三人的呼吸声。
“我们家顺利了几十年,这次该垮了。”妈妈喃喃地说。“你爸这次……,完了。”
李博低下头,使劲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妈妈一直坐到很晚才肯睡觉,李博跟莫依依回到房间时,楼下已经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了。
李博对着客厅的窗户前坐下,点了根烟,对着渐白的天际发呆,莫依依给他披了件衣服,说,“睡吧。”
“几点了?”李博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她。
“快五点了。”
李博抽完手里的烟,拉过衣服裹住身子,起身回到客厅坐下,才几个小时的功夫,他像是老了十岁。
莫依依一个人回了卧室,捂在被子里痛哭。这种痛苦是复杂的,就在刚刚李博冲自己发怒的那一刻,她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冷漠和厌恶惊呆了,她从他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这种绝望与她而言,是不安全感的,是否定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无中生有,更不该在这个混乱的场面还惦记着李博究竟爱不爱自己,可是,她是真的恐慌,自己生死未卜的身体还未让自己胆颤,可李博的眼神,却让她惶恐了。
然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去北京之后。这是后话。
莫依依等了几天才动身。家里这几天混乱不堪,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都是莫依依不认识的。台里也知道了她家的事情,特准了她几天假,不过对外还是说她要去北京检查身体的事情,不过也是人人皆知了,谁都在说,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博到底还是有本事,弄到了那封匿名信的内容,足足十六页,关于李市长的种种罪行,罗列得十分详细,时间地点起因结果,全都不像凭空伪造,找不出一丝漏洞,就连莫依依的那张十万块钱的购物卡也提到了,尽管如此,李博还是稍微踹了口气,——受贿的数字远远低于他的预想,这就是说,还没有到斩尽杀绝的地步。
李博问她,“那张购物卡还在你身上吗?”
“在。”
“你用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
莫依依愣了几秒,说,“没有。”
下午,李博出去后,莫依依决定见见左羽。她把车开到左羽办公楼下的院子里,让她下楼,两人在车里见面。等了好一阵,左羽发来一条短信,让她把车开到马路对面去,又将见面的地方改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莫依依照做了。
两人约的三点半,左羽快五点了才到,莫依依等她的时候,喝掉了两杯咖啡。
左羽坐下后,只是抱怨太忙,不看莫依依的眼睛。
“长话短说吧。”莫依依知道她参与了这个案件的调查,此时是冒着风险跟自己见面。
“我先把话说前面,依依,有些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你。”左羽说。
“好。”莫依依说完拿出那张购物卡,“但是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这张卡的事情吧,——除了李博跟我爸,——当然还有你,没人知道这张卡在我手里,可是匿名信上为什么写得那些详细?”
左羽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后她镇定下来,“没错,是我说的。”
“为什么?”莫依依痛苦地看着她,如果她微微地狡辩一下,她或许会好受一点。
“依依,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认为,我只是在工作,没人带任何私人情感,我只想让这件事情早点明了,究竟是黑是白,自由公正。”
莫依依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当着她的面折断了那张卡,双手颤抖,“左羽,我以为你是个大气的人,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俗气,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把亲情与友谊抛到一边……”
“依依,你错了,这是两码事,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与你之间的友情更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在履行我的工作职责,还原一个真像,你能理解吗?”
“你会成功的,祝你飞黄腾达。”莫依依起身,冷冷地看着她,“从今天开始,我没你这个朋友。”
“你真的误会了。”左羽拉住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焦虑。
“是吗?”莫依依站住,头也不回,“可能是我太不够豁达了。不过你不要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进的纪委,当初你让他给你开后门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公正和清白?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你还跟我谈高调!这算什么?农夫和蛇吗?”
左羽缓缓放开手,黯淡地说,“依依,这是两回事。”
“是吧?行,我们就,各自坚持各自的吧。”莫依依一点也不在意左羽的痛楚,她其实忍了很久了,她恨不得一个拳头甩过去,打碎那些同窗记忆,打碎自己心里的隐痛。
“什么情同姐妹,都他妈放屁!”莫依依说。
许是精神压力太大的缘故,莫依依这几天总觉得乳房有一阵阵的胀痛,怕是真的严重了。去北京的事情却是再也不能耽误,这天收拾好行李,正好碰到李博回来。
“有进展吗?”莫依依问,这句话俨然已成了见到李博后的习惯用语。
“监外执行有困难,就目前来看,只有坐以待毙了。”李博的语气里,只剩下无能为力的叹息。这段时间,家人由无法接受到认命,面对噩运和灾难的降临,大多数人最终还是会顺应“好死不如赖活”的道理。李博也是如此。
他见到莫依依的行李箱,才想起去北京检查的事情,拍拍额头,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莫依依有点胆怯,“对不起,家里出了事,我却……”
“傻瓜。”李博把她揽进怀里,“你的身体也是大事啊,是我们全家的大事。只是,我不能陪你去了,等你结果,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