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宴每日食肉八斤,蔬菜粮食无数。
他看起来是个柔弱的书生,饭量却惊人,也力大无穷,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壮劳力实在让我轻松不少。
而他在肉摊贩肉,来问津挑选的大婶阿嬷络绎不绝,我只须在他身后翘着二郎腿剔牙,看他称肉收钱,好不逍遥。
虞晏在我这里停留了两月,每日除了杀生卖肉外,我总能给他找点乐子——在河里泛舟却翻船落水;去林间捉萤火虫不成反被蚊子咬一身包;偷邻居家树上的果子被恶犬追了三里地……
每次经历过这些事情我都以为虞晏下次不会再跟我出去了,可当这天我提出带他去赏花时,他竟然也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我带虞晏去后山,沿着流淌的山泉步行上山,站在瀑布顶俯瞰小村,一簇一簇粉色白色的烟霞绽放在脚下,他负手站立良久,不由得感慨一句:若能在这小村庄里终老,也是为一件幸事。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在这里成家生娃,几十载也不过一眨眼,又有何难?
他轻轻叹气:你可听过樗树?
我愣神:那是什么?
虞晏望着远方:樗是一种无用之树,树身不直不能成材,工匠看都不会看它一眼,但正因如此,它得以免去砍伐之灾,颐养天年枝叶茂盛。
我眨眨眼睛:不懂。
他看着我轻笑:若你我都是无用之树的话……
这句话说出一半,他忽的止住笑容,低声说了一句:
小雨,抱歉。
他那凛然的神情,让我从心底生出寒意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山上仰了下去,他一惊,忙扯住我的手,却被我拉下去,两个人一起掉在瀑布源头的水池中,幸好我们水性不差,在跌落瀑布之前就爬上岸去。
第二日,虞晏对我展示了他的杀猪绝活——手法凌厉一气呵成,除了他并不熟悉牲畜骨节肌肉分布这一点,单论其刀法,可谓无懈可击。
我干笑几声:早说你有这般本事,还何必再费我功夫?
他的目光一下子温柔起来,按住我的手:小雨,不如你从此收手,和我一起,过好日子,如何?
我心底一颤。
当晚他便跟伯母提了此事,她十分高兴,我不必孤独终老一生,这是她晚年最为欣慰的事情。
虞宴留下了丰厚的彩礼便把我带走了。
跟他走那天,我换上了压在箱底很久都舍不得穿的女装,施了脂粉,从闺房走出来时,他稍微愣神了片刻,便又微笑起来,道:我的眼光果然不俗。
我巧笑倩兮,泪水全藏在笑面之下。
到底,是逃不脱。
我和虞宴开始行走江湖,我不再如从前般不修边幅,我或浓妆,或淡抹,有时低头浅笑,有时顾盼生姿,我好像戴上各种不同的面具般,在光怪陆离中款款走来,落英缤纷时,片片不沾身。
这天在酒楼吃酒,几个武林豪杰似的人物在隔壁雅间窃窃私语,我和虞宴相顾无言,只是饮茶。
隔壁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血刃判官”是朝廷走狗,专门屠杀武林义士,世人皆知却不敢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兵器谱上十大高手已去其七,齐大哥,你要小心。
我齐蒙行得端做得正,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只是……
罢了,叫霓裳姑娘来奏一曲解闷!
霓裳,霓裳!
我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拎起一边的琵琶,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再拉开一扇门,我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一众人前,颔首道:霓裳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