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隅中,二人走近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连天的碧草上不时有白鹭飞出隐入。太姒用余光瞥见姬昌不停地吞咽口水,便带他饮被长势茂盛的芦苇藏匿的甘泉,两双手分别掬捧夏日里清凉的清澈,两人倒影晃荡在水面上,被水**得愈来愈近。
他饮足了水,坐在泉边的大石上乘凉,姬昌不由感叹,“有莘国真是个好地方。”
太姒出神地看着姬昌在水里投出高贵俊美的倒影,过了许久她问:“那西岐呢,美不美?”
“西岐不及有莘国,但如若你去了,西岐在我眼里自然就美过有莘国了。”
太姒眼里突然又蓄满了泪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姬昌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太姒抬起眼看他,语气十分郑重地说:“好,我去。”
翌日凌晨,乘着欢乐与尘埃的车辇驶离了有莘国,她太姒即将等待的,是姬昌承诺的一场风光无比的婚礼与一生的富贵繁华。她的心态变成了等待,再不是当初的向往期待。产生这变化的原因并不是她不满意姬昌与西岐,而是她不满意自己,不满意自己竟能抛下父母亲,不满意自己竟能被姬昌爱上。
姬昌再一次踏入的有莘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芦花中,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就好似有莘国在秋日的清爽里堆积了一场瑞来年的皑皑白雪,迎亲的队伍穿梭在白色的间隙里,除了惊起了漫天的芦花后,还在它们中表演了一出声势浩大的赤色焰火。
太姒着赤色的嫁衣,头顶戴缀满宝石的发冠,美得仿佛被包裹在一团细腻的光中。
她端坐在车辇上沿姬昌来时路前行,踏上了一场未知的人生路。
未遇见姬昌前,她只是勤勤恳恳地过好每一个今日,未想过往后,如今她思量到了,心里便生出了隐隐的不安,她不确定自己的生活方式能否适应看不穿的未知。
四面八方传来的鼓乐之声不绝于耳,众多相连木舟跨过宽泛的渭水,架起迎亲的浮桥,从波光粼粼的水面吹来了微风,撩动太姒纷扰的发丝,一切都恍若一场梦境。
姬昌在渭水岸边痴痴地凝视她,她心里便透亮起来,带着能让微风拂走的笑容注视着姬昌,心想,幸运的是,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个人站在她的身前,护着她不被风吹雨打。
姬昌是西岐民众眼里英明的统治者,她太姒就自然应该成为他们心中贤德的女主。十几个春秋眨眼即逝,有关西方的诸侯之首西伯昌的夫人那貌美娴淑的评价,早已深入人心。
太姒替姬昌生了十子,严加教养他们,不偏颇无私心,个个出落得一表人才,博闻强识亦各有所长。姬昌的后廷里并不只有太姒一人,但她们在太姒的影响下亲若姐妹,是姐妹便是一心,一心便相处得格外亲密。
姬昌仍旧像当年接受管理岐山下蕞尔小国的态度,治理泱泱的西岐,他生活朴素仁政待民,无休止地收纳德行端正的能人异士,国力不停地壮大。在他管理下的民众都以为世间一片美好和平没有苦难,但怎能没有,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就像被殷王折磨得透不过气的人,想不到世间还有姬昌这样仁德的统治者。
终于有一天,隔在西岐和殷王朝中间这层窗户纸被殷王帝辛的传召戳破,有人上奏帝辛说,西伯侯姬昌暗中蓄势企图反殷。
姬昌负手立于后廷簌簌飞花的几案边,身后有一人轻移莲步缓缓走近,远处碧蓝色的天空被大片的朝云熏染成刺眼的赤红,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寻常那般沉稳浑厚,他说:“夫人,吾得去一趟朝歌,西岐的大小事务,劳烦夫人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