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衡在见到众官朝贺毕,心中便隐隐浮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空气之中亦开始弥漫这样的气息。眉头不禁挑起,细细的打量着朝堂之上的众官,想要在他们的面容之下,寻到那丝气息的源头。
司礼监终于高呼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这一句言语,姚洺鹄已经有些等待不及。司礼监的声响还未停息,他的身子已经快速的从众官丛中走出,夹着司礼监最后的落音,高呼道“臣有事启奏。”躬身一礼,双手托着一本奏折。
见到姚洺鹄的身影,李书衡难得没有露出不耐之色,亦不见半分不喜,面上带着笑意,笑道“爱卿所奏何事?细细道来。”李书衡心中满是喜色,隐隐觉得此事并没有此时这样的平静,必会掀起更加巨大的风浪,他正在等待那猛烈的风浪来临。
姚洺鹄闻言,双膝一曲,跪于阶前,面上不禁浮出道道泪痕,将手中的奏折向上用力一托呼道“微臣要诉刑部尚书潘耀文之罪,此折之上已经详述潘耀文在刑部历年所做之事,以及他所犯之法。望皇上明察,明断···”
姚洺鹄此时要弹劾刑部尚书潘耀文仿佛是在李书衡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露出本分的诧异之色,微笑着望着阶前的姚洺鹄,示意司礼监将姚洺鹄手中奏折取过。但是姚洺鹄此举却绝对令张政纲震惊非常,也许并不是姚洺鹄此举令他震惊非常,而是此时司马长明的无动于衷,仿佛此事与他并无任何的关系,姚洺鹄此时弹劾之人,只是一个对他一文不值的人一般。但是张政纲还是从司马长明的眼角之下,见到了一丝惋惜之色。见到司马长明如此反应,张政纲心中很快的想到:定是潘耀文与姚洺鹄之间发生过一些事情,才会令司马长明做出如此抉择,将潘耀文放弃。此时潘耀文已经如同一颗弃子,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在场众官,绝不会有人为他求情,就连高高在上,坐于龙椅之上的李书衡,亦不会为他多说一言,此事也绝不会多查半分。众官心中十分的清楚,李书衡心中恨不得将司马长明手中之人一一全部罢免,或是能够寻到他们的证据,将他们移出他的视线才好。
姚洺鹄当然知道李书衡的心思,他当然知道李书衡的决断,他的心中似乎已经浮出一丝笑意,已经幻想着潘耀文接下来的下场···
李书衡翻阅着姚洺鹄呈上来的弹劾潘耀文之罪状,见到上面详述的词句,一股怒意猛然间浮在李书衡的面上。如姚洺鹄想象中的一般,亦如众官心中所想之景一样,李书衡将姚洺鹄的奏折重重的摔于阶下,滚落在李慕华的身前。厉声的咆哮之声瞬间响起,李书衡猛然间从椅上坐起,怒不可止的在龙椅之前度步,厉声喝道“左右,将刑部尚书拿下,打入天牢,待此事查清之后,再行处决。”
姚洺鹄闻言,笑容已经爬在脸上,口中不断呼喊“皇上圣明之言”。
李慕华不禁将脚边的奏折拾起,翻开来,细细阅读。只见其中列着潘耀文之罪状多大数十条,其中不免舞弊,贪污,受贿,假公济私,等等。翻阅着折上内容,不免一丝的淡淡的笑容浮出,不想再细看,将奏折合上。
姚洺鹄所书奏折,并非完全是详述事实,亦不完全是捏造,而且在重要的案件之上,总是简单几笔,将与此案有关人等,隐讳不提;而在一些小事之上,总会详尽描述。姚洺鹄知道李书衡不会细看,也不会细加考量上面的内容,更加不会详查折上是非。
就在众官等待看潘耀文的下场,等待潘耀文无助的挣扎,等待潘耀文无奈的争辩之时,一个细若蚊声的声音响起“回皇上,潘···潘大人此时未···未在朝上···”
“什么?”
这一声惊呼,并不是李书衡一人所呼,而是姚洺鹄与李书衡同时呼出,而且姚洺鹄的声音明显比李书衡更加难以相信。他不知潘耀文不在朝堂之上,低声呢喃道“他怎会不在此?”
李书衡面上划过一片怒意,厉声道“无故不上早朝,可曾将朕放在心上?尽敢如此胆大妄为?”怒声未绝“左右,于潘耀文府上,将此人拿下;莫要放走任何一人···”
李书衡怒气未消,只听廷外一人呼道“皇上,还未曾查实,就下如此定论,恐天下人不服?”声方断,李慕崎的人影便出现在敞开的宣政殿殿外。“只听一人之言,便如此决断,恐非明君之为?臣恐陛下为后人所笑···”
望着李慕崎躬身于殿外,又听到此言,李书衡面上怒意更甚,言语亦是十分的冰冷“闲逸王此言,朕是不能接受。若无证据,朕岂会如此而断?”
李慕崎知道李书衡口中的证据,定是姚洺鹄所书,他猜想上面的内容定是一个个真实,亦是姚洺鹄捏造的事实。而无论上面写些什么,李书衡亦无心追查。李书衡此时的心思,早已集中于刑部此时的空缺之上,而不是刑部尚书此人。
“倘若当事人不在,亦不问问当事之人,实非明君所为。”迎着李书衡冰冷的目光,李慕崎缓缓而道。李慕崎此时已经听到了朝堂之上传来的窃窃私语,亦见到了各种异样的眼神,仿佛他自己已经将一团火引在了自己的身上。众官此时,正在等待着李书衡对李慕崎的责罚。
李书衡的眼神猛然一转,面容亦在和缓。他终于看清了李慕崎身后之人——潘耀文。见到潘耀文跟在李慕崎身后,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灵光,如醍醐灌顶一般,将身上的怒意完全的击退。面上不禁浮起一层笑意,缓缓道“倘若潘耀文在此,朕定会听他有何说辞,只是···”李书衡不禁望着朝堂之上的众官,亦在瞧着姚洺鹄与司马长明,道“只是此人,并不在此,亦不曾有过任何的言语···”
李慕崎已经在李书衡的面上瞧到了他已经瞧到了自己身后的潘耀文,李慕崎也已听出李书衡此时之言,并不是再与他述说,而是在讲给司马长明。隧道“倘若潘耀文此时在此,皇上定会听他的说辞?”
李书衡当然会听,不愿听潘耀文辩解的只有姚洺鹄,司马长明。
李书衡心中等待的风浪,也许便是此时站在李慕崎身后的潘耀文,这定会一场巨大的风波。原以为潘耀文与姚洺鹄之时内斗,只会如碎石落入湖面。只会激起一阵微波,待见到站于李慕崎身后的潘耀文,李书衡瞬间明白,这必是猛浪。而且,此时李书衡亦不用在花心思,考虑方才之事——如何安插一人进入刑部。
李书衡知道无论如何,刑部尚书之位绝不会落在自己的手中,定会依旧落在司马长明手中。他能够令姚洺鹄如此而为,心中已完全的思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亦思到一个完全合理的理由将那人放置在刑部尚书之位上。即使张政纲出来阻挠,司马长明亦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与他,况且,张政纲根本无一人能够堪当刑部尚书一职,他定不会全力阻挠,只会干预一番,从中寻一个机会,倘若能够抓住,便会思虑一人,若寻不到,亦会让司马长明费些气力。但是此刻,李书衡见到李慕崎身后所站的潘耀文,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倘若此人现在出现在朝堂之上,朕定会给他这个机会,”李书衡言语一顿,面上浮上一层冰霜,冷冷道“若是不在此处,朕绝不会听他的只言片语···”
正在姚洺鹄心中窃喜之时,潘耀文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中夹着无力之感。再细看潘耀文面容,满是苍白之色,仿如大病初愈。颤抖的声音缓缓飘进司马长明的耳中,不觉令他浑身一震。“微臣并非无故而不上早朝,而是因为微臣实在难以入朝。”眼神满是感激的望着李慕崎,缓缓道“若非闲逸王出手相救,只怕微臣已经于昨夜殒命···”一阵轻喘猛然袭过潘耀文全身,令他浑身不停的哆嗦,猛然重重的咳嗽几声,几颗豆大的汗珠已经在额前滚落,重重的滴在潘耀文的脚下。若不是李慕崎及时的将潘耀文扶住,此时只怕潘耀文已经倒在殿前,李慕崎身后。
见到潘耀文如此软弱的身形,李书衡心中已已经猜到潘耀文昨夜所受之情形。但是,李书衡心中却在想,此事究竟是司马长明所为,还是李慕崎所为?若不是李慕崎所为,他又怎么会及时的出现?倘若是司马长明所为,潘耀文定然知道他的秘密——令他恐惧不安的秘密,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如此的想要将潘耀文除去?
李书衡心中倒是希望此事是司马长明所为,即使是李慕崎所为,他亦希望李慕崎能够做的如司马长明所为的那般样子。若不如此,他又怎么从潘耀文的嘴里得知司马长明的秘密?但是见到李慕崎面上满是关心的神情,此事仿佛与他并无任何的关系,仿佛他就是那般凑巧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将生命垂危的潘耀文救下;司马长明面上挂着一尘不变的神色,依然是那般的冷漠,亦与此事无关的样子。但是李书衡知道:一个政治家,就是一个极好的戏子,戏子不会的表演,他们也会淋漓尽致的展现。毕竟他自己便是如此,若非如此,怎会有今日之位?
望着潘耀文此时之状,李书衡的面上满是关怀之意,缓缓道“爱卿莫急,莫要再牵动身上的伤痕,”望着身边近侍,厉声道“还不快与潘爱卿取过一张软椅,传太医于此。”
听到李书衡此言,潘耀文心中激动,忍着身上痛处,缓缓跪下。只仅仅如此的动作,已令他全身衣衫湿透,颤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直到此时,李书衡才瞧到方才潘耀文并不是站于李慕崎身后,而是靠在李慕崎身后一张特殊的软塌之上。见到那张软塌,李书衡不得不想此事难道真是李慕崎所为?若不是他所为,怎会做出一张如此的软塌?心中不免滚过一阵失望之色,几乎已经满是失望的神情浮在面上。举止亦是十分的失落,缓缓坐到那张令人眼睛张大,心中畅想连连的龙椅之上。思道:此事若果真是李慕崎所为,那么此刻他将潘耀文带来此处,便不是激起那一股巨浪,而是将此事画上一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