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何时离开的?李慕崎不知,李慕华也不知。
许是她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悄悄地退了出去。此时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了,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只想出去走走,去看看热闹的景物;或是骑一匹快马,迎着风,猛烈地将胸中那股闷气呼出。
秋韵不得不走,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不必留在此处。即使她留下来,又有何用?他能挡住大山崩塌之势,还是能解开他们心中的担忧,脑中的想法?
她不能,所以她悄悄地走了。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但她绝对不是一个傻子。想来,在那时,傻子也会远远的离开。
那并不是靠人的言语就能化解的。只有时间能够,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们会有那么长的时间吗?谁也不知道···
秋韵并没有走远,坐在廊间的绿栏之上,背微微的倚着朱漆的柱子,仰着头,望着天空之上慢慢游走的白云,听着竹林的喧闹声,迎着吹过来的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此刻的时光。心中却在想着屋中的那两个人。她不该去想,却又忍不住不想。这正是她的不聪明之处,若是她聪明一点就不会去想,只会远远的躲开,避开···
想象是可怕的。往往想的总是最不好的结局,而那个想象出来的结局也会左右思想,让人不自觉的烦躁,不安。然后不知又从哪里袭来一股闷气,郁结于胸,久久不化。心中也会认定了那就是结果。
秋韵真傻,她此刻就有这样的想法。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坐立不安,呼吸也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起来,手中的丝巾挥舞的越来越快,奈何却赶不走那股燥热之感···
李慕崎也觉得十分的燥热,但是他已经站在了窗前,已经有风吹在了他的衣襟之中。但却依旧吹不走那股燥热之感。
不是风不够冷,而是他的心很难静下来,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解开此时的尴尬。他不知道,所以远远的躲开。
此时不是说话时候,谁也不能保证此时的言语能够不将此时的情况变得更糟。只有远远的躲在一边,不言语。沉默是解决此时的唯一途径。李慕崎此时就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李慕华也不言语,看着李慕崎走向了窗边,将窗子又打开了几分,看着风吹着他的衣襟,如叶一般的抖动着。瞧着那道背影,心中突然袭来一阵感慨: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如此,这是天意,还是人为?原本和睦的兄弟,怎么会如此?眼中虽然能瞧到他的身姿,奈何心中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我与他不该是如此的地步。李慕华心道:我不能就如此,不能让此事继续下去,更不能什么也不做,任其自由而去。我必须做点什么···对们必须如此。
等。等来的结果总是难以预判,不一定就是想要的结果。只有一种人会等,不知该如何才好的人才会等,等着那未知的结果。
“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李慕华终于打破了沉默,望着李慕崎的背影道“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会忘记?”李慕崎缓缓地转过身,笑道“今天是王妃的寿辰。全府上下都在忙于此事,我又怎么能忘记?”
李慕崎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天是他一年中最开心的一天,是他最热情的一天。他会喝很多很多酒,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心中的所有——不论开心还是烦恼。任自己随着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意,不去想世上种种。
一个人若如此,又怎能不开心呢?
开心往事固然美好,但却已经是过去,若是常常想起过去,美好也就变成了痛苦。痛苦的回忆时刻想要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越是想忘记,心中的印象就会越深,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碰触到那可怕的画面。
将这些全部忘记,人怎么不会开心?
“但却还有另一件更开心的事,”李慕华轻轻敲着桌面幽幽道“今天我或许能见到我外来的妻子···”
“娶妻,确实是一件开心的事,”李慕崎浅笑道“但我却没有感到你的一点开心之意。”
“开心的只会是他们,我又怎么会开心?”李慕华长长一叹道“娶一个素未某谋面的人做妻子,我怎么会开心的起来?”
“王妃的安排总不会不为你着想,”李慕崎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浓郁了,他觉得此时的李慕华是他心中的那个人——那个自己熟悉的人。笑道“只要你将她娶过门,你们不就认识了,也就没有了那种感觉了···每一个人,总是从不相识开始,慢慢的才会熟悉。呵呵”
“你···”李慕华瞧着李慕崎面上的笑容,真不知该如何?不过,心中有一股温暖流过,曾经的他们便是如此。也许,在这一刻,又回到了曾经。李慕华在心中想象着。
就在此时,长廊之上响起了一阵很有节奏的强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猛然,它消失了。就在它消失的瞬间,一个人影已经停在了门边。双头抱拳,弓着身子,眼睛盯着那高高的门槛,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声音却十分粗矿“怀安王,王妃让您过去。她有话说与您。”
“可知是什么言语吗?”
“不知。”
“哦,”李慕华点着头道“我知道了,我稍后就过去。”
那人道了一声是,便慢慢的退了出去。长廊之上又响起了那阵脚步声。
“他还是没有变化,”李慕崎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道“在我的记忆中他便是如此,如今依旧是那样···”
“人若都似他那样就好了,不论经过多久的岁月依然没有变化。”李慕华长长一声叹息道“奈何岁月在变,人随岁月而变。江山不曾更改,人心却变了又变,”
“世间多少景物亦是如此,又何况人?”李慕崎也长长一叹道“变得不是人心,而是人的欲望。人心只不过随着欲望在不断的变化着。”
“欲望,”李慕华低低的念了一句,瞧着李慕崎道“王命难为,况又是我母唤我,不敢迟疑。你自己与此安坐。”
李慕华将自己的衣服仔细的整理了一遍。临出门时,回头对着李慕崎道“千万不要忘记时辰。”
李慕崎点着头,回应着李慕华。
见到李慕崎如此,李慕华便匆匆的赶出去。又见秋韵在廊上休息。见他走来,忙要施礼。李慕华伸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在秋韵的耳边低低的交代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望着李慕华的身影慢慢的消失直至不见,秋韵刚回过头,便见到李慕崎已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李慕崎看到秋韵身体的动作,忙道“不必拘礼,”取笑道“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的予你施礼,此时怎敢如此。”
“闲逸王莫要取笑婢子,”秋韵面上浮起一阵红霞,慌道“婢子哪敢如此。”
李慕崎望着秋韵面上红潮,浅笑着慢慢移开步子。一道轻轻的声音缓缓飘来“还请恕我失礼。不过,后事如何,谁能知道?”
即使秋韵不想那样,若是李慕华心中有那个想法,不论秋韵愿不愿意,她也没法逃避。她没有选择,这就是王侯之家。王侯已是如此,帝王又会怎样呢?
李慕崎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迈出的。
他没有想过如何迈步,他只是不愿早早过去。他是在消磨时光,浪费此时不知该如何挥霍的时间。时间对于此时的他,简直充裕的令他头疼。
这真是令人嫉妒的想法、不知该如何挥霍世间?世上有多少人在乞求着能在多有一些时间,而他居然不知该如何浪费。
世上如他这样的其实也不少。总是在浪费着时光,埋怨着自己的时间总是太多。终有一天,会哭泣,恨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
风缓了很多,不似刚才那般迅疾。荡起的衣角,随着清风不住的旋转。不知是风在嬉戏着它,还是它在逗弄着路过的风。
风中夹着丝丝花香,随着呼吸缓缓的进入李慕崎的鼻中,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望风寻着花香来处。
花香飘起处,定是正浓时。谁堪摘花来,不忍望花谢。
随风而踏,花香愈浓。
一处方方正正的花圃之上此时正盛开着一朵朵艳丽至极的花。亭亭玉立的花在风中舞动着,是那般的欢愉,是那般美丽。令人忍不住想去抚摸,甚至想将她摘下。又有谁会有如此狠心。将她摘下,只为那简单的,有些过分的欲望。
总是会有的。
人,总是会为了自己的欲望,残忍的做出很多意外,甚至令人难以想象的决定。
花中夹杂着许多的野草。那些野草长得实在是太过茂盛,已经高出花朵许多,却没有人去打理修剪。他们实在太忙,无暇顾及这里的花,任她自由成长,一切皆由她自己决定。如此娇弱的花,也只能奋力的与野草做着搏斗。
逝去爱花人,满园的花已无人关心;爱花人已去,不再有一人再在意这些花。
李慕崎不忍继续在此停留。他怕,怕自己想起那位逝去的爱花人——额吉娜,他的母亲,怕想起她的笑容,她的样子,她的一点一滴···
叮咚之声不绝于耳。
抬眼望去,一汪清澈的细流在不远的数步之内的桥下流动。水面之上,飘荡着被风折落的花瓣与残叶。顺流而下,便是一湖秋池。池中的鱼儿玩耍的好不快活,互相嬉戏打闹着,追逐着。
不论它们如何的开心,总是游不出这个诺大的府邸。幸好它们不在乎,不然定会伤心。
一座巍峨的假山挡住了李慕崎望向远方的目光。
瞧着假山那突兀的棱角。李慕崎眼角的肌肉微微的抽动着,往事不觉又浮现在眼前:那是两个孩童的影子,嬉笑的打闹,灿烂的笑容···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却又无法触及;发生在很久,为何又会如此的清晰?
伤人的往事,奈何忍不住不想;伤人的往事,为何会如此清晰的出现;伤人的往事,为何挥之不去。
往事不伤人,伤人只是因为它在与此时此刻作着对比。若是少去比较,也就不会那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