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极佳,可谓是上品。虽然与怀王府中的佳肴还有些差距,但那细微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李慕崎想不到在如此的地方,居然可以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实是大出他的预料,面上不禁浮起一层诧异之色。
瘦高衙差此时又已喝下去三四杯酒,面上的酒晕更加的明显,彷如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带着酒意的眼睛时不时的望向穆荷,身旁的衙差不住的劝着酒,但见他们不怎么喝酒,只一味的帮瘦高衙差倒酒,嘴里不住的赞着瘦高衙差的酒量,一味的拍马屁,那些言语,对于瘦高衙差而言,十分的受用,面上露出满意自豪的笑容,仿佛他们的言语于他而言,并非虚言。
瘦高衙差倒是十分的享受,但对于他临桌之人却是一种煎熬,简直十分的要命。本是十分美味的佳肴,此时嚼在嘴里,就如塞了一根难啃的木头。穆荷不仅将自己的柳眉紧锁,面上浮起一层痛苦之色;而且她隐约感到有一双恶心、猥琐的眼睛一直在张望着她,穆荷几乎不用回头,亦能想象到那个人的嘴脸,心中不觉生出一股闷气,嘴里的食物,更加不是味道,简直仿佛是在用力的嚼着别人啃过骨头一般。恶心,却又吐不出来。那些马屁对于李慕崎而言,虽然十分的不舒服,却也不至于反胃,毕竟这些言语他曾听过,而且李慕崎敢肯定他听到的绝对要比此时听到的马屁恶心的多,而且也绝对华丽的多,毕竟它们是出自所谓的文人、士大夫的口中。虽然经过修饰,却也难以隐藏其中的恶心。
瘦高衙差并未瞧到穆荷面上的痛苦的神情,依旧乐呵呵的听着各种各样的马屁,喝着他们捧过来的酒。就在瘦高衙差将酒灌入肚子时,眼角的余光恰好看到李慕崎面上的诧异之色,心中莫名的浮起一丝自豪之感。随即摇着有些沉重的脑袋,迈着有些飘忽的脚步,慢慢的来到李慕崎的身后,一身的酒气,直接袭入李慕崎、穆荷、李安桐等人的鼻子中。穆荷面上痛苦的神情更浓,差一点就将胃中还未消化的食物吐出,匆忙离开自己的位置,捂着嘴巴,向院中跑去。见到穆荷那个样子,匆忙而去,李安桐随即起身,默默的跟在穆荷身后,缓缓地走了出去。
见到穆荷如此仓皇而逃,瘦高衙差的心中不禁有些不悦,随即心中浮出一个十分恶心的想法,算是此时对他的安慰,他便释然,甚至不再去关注穆荷。眯着醉眼,望着李慕崎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话音刚落,人已经坐在了李安桐的椅子上,“这可是京城的御厨亲手做的。”
“哦?”李慕崎面上有些惊疑,悄声道“御厨?可是皇宫大内的御厨?”
“正是。”瘦高衙差自豪道“怎么样,没尝过这样的佳肴吧!”
“没有。”
“你们这些吝啬的商人,只知如何抠门、压榨、用各种手段敛财,怎懂得享受?”鼻中冷冷哼了一下,斜眼瞧着李慕崎,笑道“若非你有如此机缘,只怕你一生也吃不到如此美味。”
“那是自然。”
“我敢说,天下也只有我这一家官栈有这样的美食,”瘦高衙差拍着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道“在我这里住宿的官员也没有你这样的口服,他们也从未尝过。若不是看在你是一位过路的商人,只怕你也尝不到。”
“这是为何?”
“呵呵··”瘦高衙差望着李慕崎神秘的笑了笑道“你不是官,官场上的门道你不懂,只怕我说与你,与你也无益。”
“既是无益,不听也罢。”李慕崎爽朗的笑道,“如此机缘,实是天意安排。”
“天意?”瘦高衙差面上浮起一丝不屑,冷笑道“只怕未必。若非我刻意安排,你岂会有如此机缘。”
“大人说的是,”李慕崎微一拱手道“是我慢待了大人之意,赎罪赎罪。”
“你我如此相识,既是你我之缘,远比如此拘礼,”瘦高衙差面上浮起一丝不悦之色,“我若不拿你作我的贵客,我岂会如此待你。”
“如此便多谢大人抬爱。”李慕崎拱手一礼道。
“既是如此,你我何不共饮几杯?”瘦高衙差拉着李慕崎的手,笑道。
“大人如此甚情,怎敢拒绝,如此便多谢大人美意。”旋即望着窗外唤道“安桐,将我带来的那几坛美酒端上来。今日,我与大人及众位兄弟不醉不归。”
爱酒之人一眼便能识得这三坛是什么酒——女儿红,绍兴女儿红,而且是三十年窖藏的女儿红。
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尚未饮,人将醉。
洛秋河闻到那一股酒香,眼睛微眯,面上浮起一片贪婪之色,肚中的酒虫已经在作怪,人已经随着酒香,飘在酒桌之旁。眼中的精光紧紧的盯着酒坛,一瞬也不瞬。“美酒一杯不知味,方到三杯才知香。天宫酒仙闻佳酿,甘入红尘恋琼浆。”言语刚落,洛秋河已饮下一杯。“果然是好酒,当再满饮两杯。”
“两杯怎够,”瘦高衙差也已饮下一杯道“俗语有言‘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既逢好酒之友,又遇美酒,再配佳肴,怎可只饮两杯。来,你我先干一杯。”
“话虽如此,但是老夫自知自己的酒量,倘若多饮,只怕会打扰诸位的雅兴。”两杯相碰,叮咛一声,声刚断,酒已入肠。一股暖意旋即浮起,洛秋河被这股酒气一袭,面上绽开一朵红晕。“好酒当畅饮,怎奈人老,酒力差。实是可惜可惜。”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在何方?”瘦高衙差不知从哪里忆起这样一句言语,随口而出。语声方断,心中浮起一浪喜色: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文采。思到此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斜眼瞅到剩余的十几位衙差在争抢着那坛美酒,厉声道“你们几个蠢货,怎么懂得饮如此佳酿,不要作践于它,还不将那坛美酒放下。”
众人面上浮起一层不悦之色,却不敢违背他命令,将那坛酒,极为不舍的放下。李慕崎瞧到众人面色,笑道“酒,既是受人品尝,又岂会分人之贵贱。且让他们将那坛酒,饮了吧。”听到此言,众人无不感激,不待瘦高衙差点头,慌忙捧着酒坛,移向领一张桌子,随即传来一阵哄抢之声。瘦高之人面上浮起一丝不耐之色,斜眼瞧了他们一眼,不住的摇着头,叹息着,似是在为那一坛子酒惋惜。手,却不曾停歇,只一会儿功夫,已经饮下四五杯,面上的酒意却变淡了许多,望着李慕崎笑道“果然是好酒,如此饮下去,只怕这两坛也不够。”
此时洛秋河已经离开,缓步走入院中,煞有介事的望着李安桐,又瞧着还在呕吐的穆荷。
“不妨,”李慕崎笑了笑道“我车中还有两坛。”
听到此言,瘦高衙差眉开眼笑道“如此方才过瘾。”又是一杯酒下腹,面上浮着浓浓的喜色“我只道你是一个俗人,却不想你也是一个极会享受的性情之人。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面上的酒意虽减,心中的酒意却浓,虽然看上去像是十分清醒之人,实则他已醉,而且最得十分厉害。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他的出身来历,若是此时的他将这些全部忘记那该多好,奈何天意如此。天意,实是人为,天意怎会如此安排?却也不知,此是谁的安排:是李慕崎?看上去却不是,瘦高衙差?他心中此时就是如此想法。
瘦高衙差张着浓浓的醉眼,望着李慕崎缓缓道“我本是市集一屠夫,本无此机会。一生庸碌,无为而终。怎奈人生如戏,谁能想到我会有此机缘,能进入公门,做得人上之人。”
“哦?”李慕崎有些好奇道“愿闻详情。”
“嗯,这···”瘦高衙差本不欲祥讲,奈何此时酒劲上头,脑中不甚灵光,又见到李慕崎投来的那缕好奇的目光,又忆起心中的安排、打算,且也想在李慕崎面前炫耀一番,故略一思索,随即道“只因我有一远方表妹嫁入官宦之家,如此才有我如今的人生。真是应了那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兄弟,都得到她的眷顾,一改原来面貌,成为人上之人。”讲到此刻,又饮下一杯酒,才道“我有一位兄弟在魏州城中也是做粮行的,你若是到达魏州城,定要与他合作,定会大捞一笔。此时,在魏州城中,只有他一家有粮,而且他也是魏州城中最大的老板,更何况与他合作你才能大赚一笔,若不如此,只怕你此行会失望而回。”
“多谢大人,”李慕崎面上浮着喜色,拱手一礼道“不知他是哪一家粮行老板?”
“你进入魏州一定会瞧见的。”瘦高衙差笑了笑道。
“若是能大捞一笔,到时定不忘大人今日之言。”李慕崎大笑道,“如此先谢过大人,日后定有谢礼相赠。”
瘦高衙差听到李慕崎此言,又想起他的出手,更加想到拿的那个兄弟相赠之物,不觉面上浮起阵阵喜色,嘴也有些合不拢。“你我既是有缘,又何必言谢?”捧着酒杯,喜道“此时当饮下此杯中之酒,方能解我此时心中之愉悦。”
“如此甚好,”李慕崎大笑道“一杯怎够。当将此坛中之酒全部饮尽。”
饮酒误事,却亦能解困难之事。世上之事,无完全绝对之事,只看如何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