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累了,倦了。是的,如果这里不能停留,她必须打起精神离开。分离,是她人生的宿命,也是她行走的轨迹。她知道,命运不会这么轻易地垂青于她,上天总是投之以橄榄枝,挥之以霹雳石。
不在钟摆一样摇晃不定的男人身上用感情,这是她的原则。她已经为他破例,但他事到临头又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的样子。他还是走不出心上的坎。忽然发现,她面对的是两个人的战争,她在与一个不朽的死者争爱情,这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等着他来回绝自己,抛弃自己吗?不,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主动抛弃我的男人,没有,从来没有,只有我甩他们!这句话她引以为傲。她从来只做自己的女王,不向臣子俯首。
她在微信上转了首古诗:陌上乍相逢,误尽平生意。花事若未了,山水依旧好。这个晚上,断断续续,时梦时醒,直到凌晨,在晨曦亮起的光线里,拿出手机,果断删掉欧阳岭的微信,拉黑他的手机号码。
又到清明小长假。肖桦陪父母去老家给奶奶扫墓。晚上,睡前习惯性地打开手提电脑,无意中弹出欧阳岭的QQ空间,他写了一阕《点绛唇》:叠翠南山,清光万里天在水,花飞云吹,青竹风中醉。香墓旧时,窄窄罗裙坠。凌波碎,春痕隐晦,半是离人泪。
这个粗犷率性的老男人,骨子里脱不了深情执著。他是一个行者,也是一个诗人,更是一枚情种。愚忠、愚孝、愚贞的情种。她给他下这样一个判断。
明知道这个节气会带出许多人的病,是的,这是他的病,可肖桦的眼睛还是被这阕词刺痛。她一狠心,把他的QQ也拉黑了。彻底地清空吧,这是她的风格。
假期结束,回到观城,继续把自己扔进高速动转的轴承零件,出差,加班,开会,培训,无休止。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细细碎碎的疼痛立时像脚尖踩沙石,辗过来辗过去。告诉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一切的伤痛都会结疤,一切的苦难都会过去。
独自回家,打开房门,又是一屋子空空的寂静等候她,像一座被遗忘千年的古城堡。空洞,寂寞,清冷。扭开CD机,《布列?瑟农》的旋律响起,她触电一般冲过去,换上小野丽莎的柔调子。
白纱窗帘外,天暗下来了。晚风吹拂,送来一阵阵花香,不知道是谁家种的金银花开还是茉莉花开,香气沁凉。她闷闷地躺倒在长沙发,不开灯也不吃饭,抱着靠垫发呆。手机铃声响,是南山镇政府工作人员来电,告诉她新一批的助学儿童名单已经拟出。
前不久,她抽空又去过一趟南山镇。秋燕奶奶去世后,她妈从外地辞了工回来,在镇上摆早点摊谋生,这样可以照顾到一帮孩子。有妈妈在,秋燕应该可以松口气了。肖桦也去过她们一家住的安置房,虽然简陋点,面积不大,但有房子挡风蔽雨,又住在镇上,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很知足了。
让她意外的是,秋燕告诉她,上次在西郊街道爱心坊认识小芳后,她俩已经成朋友了。小芳?那个在爱心坊干活,有小儿麻痹症的15岁女孩。当天,秋燕在欧阳岭的鼓励下,把《小王子》转送给了小芳。这以后,她们开始通信,说说女孩子的悄悄话。小芳生日,秋燕还用肖桦给的压岁钱买书送她呢,这事让肖桦很高兴。果然如欧阳岭所说,她的生日过得很有意义,她看到了比她更不幸的同龄人,也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帮助她。她觉得真没看错这孩子。
她很想再问问秋燕,欧阳岭知不知道她们在通信联系呢?但终于还是忍住没问她。
这次新一批的助学儿童名单,一方面以保险公司名义,另一方面联合了青少年基金会,共同来出资出力搞助学接对活动。保险公司对公益助学这块很重视,打算把南山岙镇作为一个基地,长期地开展下去。由肖桦来负责打理这块业务。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以来,受欧阳岭影响的结果。
挂了电话,冲进卫生间沐浴,洗头,吹发,然后换上干净睡衣,进厨房喝完早晨留下的粥,继续躺在沙发上发呆。手提电脑“叮”地提示有邮件,懒懒地翻动,却是欧阳岭发来的,他还保留她最早的邮箱地址。她直起身,看到他发来的是一首诗,茨维塔耶娃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