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您买了双耐克登山鞋,那双旧鞋已经不能穿了,您扔了吧。放心,钱是我打工赚来的,没用您给的生活费,一个子儿也没动哈。
好,好,乖儿子懂事,知道疼老爸。爸现在有事,先挂啦哈。欧阳岭挂了电话,两人继续低头吃饭,气氛忽地微妙起来。
肖桦抬起头,刚张嘴要说话,欧阳岭立马制止她,说:不要提生日。老啦,一把年纪还搞什么生日。小年轻闹的事。吃你的饭。
肖桦偷偷地笑,说:老不老,生日照样过呗。人家老寿星还隆重庆贺呢。来,她举起茶杯,说:古语君子之交淡如水。今天是我邀请您来南山岙的,依理我给您过。这不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
欧阳岭笑了,也只好举起杯子,说:谢谢,非常感谢,今天这个生日过得很有意义呵。我也祝你天天快乐,健康、美丽、幸福!
两只茶杯轻轻斜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像两个古人,彼此叩首致礼。对视的眼神含着微笑,一丝丝的涟漪,秋水荡漾。
在返回观城的路上,肖桦没话找话,说:今天生日,您儿子都来祝贺了,怎么太太没发来贺电?是不是已在家备好一桌菜啦?怪我,坏了您的好事。下次给机会,我重新好好补请一回,怎么样?
呵呵,别当一回事,欧阳岭浅浅地笑几声不说话。肖桦觉得他有点神秘兮兮,为什么提到太太没底气了,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单身?这么一想,心口像盛着一碗水,猛地晃荡几下。
暮色渐渐苍黄,一轮橘红色的落日,圆圆地,在云杉树间移动,给郊野的漠漠疏林披上金光。前方,城市的轮廓渐显,观城已在眼前。
风沙大了,欧阳岭关闭车窗,扭开音乐,雅尼的《夜莺》响起。
这是一首根据安徒生童话改变的乐曲。一只夜莺为生病的国王日夜歌唱,像中国诗词里的杜鹃鸟,泣血如诉,绵绵不绝。
这张光碟,是音乐艺术家雅尼,在北京紫禁城的大型音乐会现场录制的。笛子、小提琴、大提琴、钢琴和电声的组合。时而清亮柔美,时而灵动宛转;时而壮烈雄浑,时而空旷隽远。
肖桦头靠座椅,闭目聆听,似乎置身在广阔的山崖。临河的对岸,夜莺起舞,人与鸟,鸟与树,树与夜空,星星与苍穹,苍穹与自然……万物和谐,夜色融为一息。到乐曲的结尾,所有乐器齐响共振,万人攒动,似乎所有人沉浸在一股巨大的狂喜之中。
不,她竭力挣扎,在这一轮末世狂欢中,在泡沫般涌起的洪流之中,她分明聆听到一股悲痛的声音,一种无可言说的悲痛,细细地,在滚滚洪流中向她涌来,向她倾诉,向她歌唱。
这万人之上孤独的国王。这万人之上歌唱的夜莺。
这是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仿佛被催眠了。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聆听到你在哭。
他的眼里含着泪,轻轻向她说:不,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