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时,肖桦接到秋燕的电话。确定是肖桦的声音,她“嘤嘤”地哭出声,说:阿姨,奶奶走了,奶奶去世了。
肖桦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剜了一下。
南山村的整体搬迁工作已开始。欧阳岭的队伍也加入了帮助村民下山的活动。不过山路难走,地形复杂,肖桦去了一次就摔倒,膝盖擦破皮。当时欧阳岭一边指挥大部队,一边给她清理、敷药、包扎伤口,他动手熟练,快速。看不出这个人高马大,落拓得像老农民的会长居然还有这一手,像个专业的外科医生。这是长期跑在野外练成的功夫喽。他再三关照她说:回去当心,不要洗澡,不要让伤口感染。
她听他的话,真的停止了泡澡,老老实实把伤养好。几天后,欧阳岭在QQ上问她脚有没好,她说没事了。但他很细心,没再让她参加后续活动。
秋燕奶奶下床时跌了一交,没几日茶饭不进,就过了。
再忙也要去看看秋燕。肖桦心里一起念,恨不得立马进山。她第一时间想到欧阳岭,给他打了电话。他表示愿意随时奉陪。肖桦后来选定在周日进山。这是他们第一次脱离队伍,单独活动。
秋燕比他们想象的坚强。等她的爸妈赶到,入殓、守灵、祭奠、全按部就班办妥。没人看见她掉眼泪,都说这孩子长大了,像个大人。
小山村,成片的房舍梁倒柱塌,一片狼藉,村民们已陆续下山,入住镇政府安排的安置房。秋燕只等办完奶**七也下山。
这剩下的几间老屋灰暗残破,石头堆垒的台阶苔藓腻滑,四壁墨黑,水泥墙渗出阴湿的寒气。季节已是夏末秋初,城里暑热依旧,可山区的夜晚却还要盖被子。
肖桦给秋燕带去一只信封,里面一张发黄的信纸,蓝墨水笔迹,端端正正的钢笔字。这是肖桦15岁那年,为纪念奶奶写的作文《遥远的天堂,生生不息》。
阿姨也是奶奶带大的,和奶奶感情最深。奶奶疼我,自己吃酱油拌饭,我的饭上总放一只煎鸡蛋。后来我去城里和爸爸妈妈住,奶奶去世,我因为考试赶不回去,难过了好长时间。老师鼓励我把感受写出来,就是这封信。这是原稿,我一直藏着。现在送给你,好孩子。
秋燕缩在肖桦的怀里,久久没说话,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泣。
下山已近傍晚了,他们决定在山脚下吃完饭再回观城。吃饭时出现了小插曲。欧阳岭问肖桦喜欢吃什么,肖桦回答干脆:除了酸的,其他都吃。欧阳岭点了三菜一汤,有鱼有肉,但肖桦发现他基本上没动过鱼肉。肖桦以为他是疲劳也不劝,毕竟两人关系一般,过于殷勤的样子,她可装不出来。
等菜上桌时,欧阳岭没话找话,说:刚才你与秋燕谈心,那番话说得,我一个大男人,也被感动了。肖总,你是一个不简单的女性。
您客气了,肖桦淡淡一笑,说:和秋燕相比,我真是天天生活在天堂哪。至于和您比,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学生。因为小时候也是被寄养的,所以我特别理解秋燕的心情。这篇作文,后来被老师推荐到省里,参加中学生作文竞赛,拿了全省第一名。
啊呀,了不起。那你一定是中文系毕业的喽?
不,我在省城读的是新闻系。那时立志当一名记者,侠肝义胆,除暴安良。在报社混了几年,发现一个情况。真新闻上面不让报,假新闻我不屑报。主任怕我惹事,干了几年便把我扔进了编辑室,编什么?编《老来乐》栏目。你想,一个热血沸腾的女青年,每天钻在养生保健里面剪剪裁裁,一後报一杯茶了余生吗?所以后来跳槽到保险公司,混到现在,也算对得起自己吧。
侠女加才女,有个性有想法,真不简单。来,我敬你一杯。不过,今天这顿饭,我请得太寒碜。
欧阳会长您真会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是市文联办公室主任,《文艺报》主编。和您比,我算什么呀。
我那叫官帽,没实料。你不一样。
您别谦虚了,您还是市书法家、摄影家协会理事,省内外得过大奖的,对吧?
那都是玩玩,瞎玩,混不出名堂。
您看,我一说您好,您又立马散架了。肖桦机趣地将他一军。
欧阳岭哈哈大笑,说:大才女口吐莲花,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这时手机响,他接起一听,儿子的声音高亢响亮:爸,您没在家?奶奶说你晚上不回家吃饭。是不是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是的,今天有事,我在外面。
哈哈,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女朋友约会?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瞒不了我嗒!
欧阳岭看肖桦一眼,表情尴尬:你胡说什么,爸有事,回头再聊。
爸,今天是您生日啊!这一声喊叫,肖桦举着筷子的手在半空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