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苏乔麦来电话,岑蓝还不知道文艺大街新开了一家叫爱琴海的酒吧。乔麦说,蓝姐,我们一起去尝尝鲜吧。
城堡式的酒吧,前面是一大片的人工水池,池中央喷泉往上窜,五彩灯珠照射下,像成串的烟花缤纷浪漫。
年轻歌手在舞池里唱歌。摇晃,摆动,音响很重,周围人多嘈杂,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了。勉强坐了半小时,岑蓝拎起外衣准备离去,这时音乐安静下来,乐队伴奏,响起一首老歌——蔡琴的《你的眼神》,她的脚步停住了。
象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友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第一次电话里的交锋,第一次见面的震动,第一次吃饭的愉悦,第一次督导的严谨,第一次石桥上的真情流露,第一次相伴踏入春天的旅程……
现在,他在地球的另一端德国,15天的考察、进修、学习。德国专家亲临现场督导。全国心理行业的大佬基本上都去了。
在蔡琴柔美的歌声中,男女成双步入舞池,光束虚幻不定地投射,在淡淡的旋律里,好像自己也滑入梦境一般的舞池……
蓝姐,你要走吗?苏乔麦把她从失神中拉回来:那我们一起走吧,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于是两人披衣出门。
四月的风还有些凉,也让人头脑清醒。她们慢慢走出文艺大街,一直走,穿过马路,走上高高的中山大桥,桥两岸渔火点点,霓虹勾连。在桥中间,她俩停住脚步,依着铁铸栏杆,吹着晚风。夜色深浓,像一个摇篮里的梦,弦月细细,星星闪动在墨蓝色的天空。此刻已将近十点。她们还醒着,她们是这座城市的未眠人。
苏乔麦的手腕上缠着一连串的珠链,是佛珠吗?岑蓝问。
她说,算是吧,是白菩提果和绿松石串成的佛珠。
你年纪轻轻的就信佛?怪不得比同龄人淡定呢。
没有吧,不过我喜欢看佛教类书,对藏教有兴趣。
对了,听舒圆圆说你练瑜伽好多年了?
是的,乔麦笑说,我在师范学院学声乐时迷上瑜伽,今年在跟上海老师练习冥想。
都说男练太极女瑜伽,瑜伽的好处在哪里呢?
这个,按照帕坦伽利的说法,为了实现自我、智力、心灵与感官的和谐。用意识控制心灵的波动,达到身心宁静。呵呵,这块学问太大了。
好,那说说你自己吧。
我现在遇到一个梗,乔麦微微蹙起了眉毛:不瞒你说,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离婚。我判给我爸,小时候跟爷爷奶奶过,后来大约上初中后,我妈妈接我去住了,妈妈一直单身没再婚。她让我觉得烦的是,老在我耳边说爸不好,说爸背叛她什么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一直说,一直说,像个祥林嫂一样,而且不许我和爸有任何联系。说实话,我爸呢,自打离婚后也一直挺不顺的,做生意破产,开店关门,再婚的妻子常和他吵,听说他过得很不好。这事我没和其他人说,也不愿在小组里分享。其实我的淡定也是装的,有时很难受,看看人家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的,想起他俩,我的心就裂开一样。前几年不觉得,今年特别明显,而且没法交男朋友,好像有情感交往障碍。你说怎么办?
岑蓝想起进阶班第一课,方德泽曾带领学员,做一个团体辅导的破冰游戏。就是每位学员讲一件小时候印象深刻的事,或某段难忘的经历。
岑蓝讲的是七岁那年清明上坟,她和哥哥与爸妈失散了。她一直哭,直到父亲找到她抱住她,她还哭个不停。那种感觉,仿佛被最亲的人抛弃,被整个世界抛弃。
学员们轮流谈经历,轮到乔麦时,好勉强一笑摆了摆手。当时岑蓝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座岛屿,希望对岸遥遥射来的灯光可以就此交会、照亮,但最终发现,投入的只是自己的倒影。在人潮往来之间,在微笑与客套的背面,阴影攀爬长满霉绿苔藓的古井。那里斑驳、幽森、阴暗,杂草覆盖之下因长年缺乏阳光的照入,死水不起微澜。是渴望被打开又害怕被伤害,这样一种无可言说的心情吧。
夜色幽蓝,一弯弦月镶嵌天角。晚来的风,把绛红的樟树叶子吹落。与乔麦分开后,岑蓝独自返回。走在寂静的街上,思念一阵阵地浮上来,隔了遥远的时空,心内有个魔鬼,时时地要跳出来张牙舞爪。唯有自己知道,要化多大的力量,遏制它的冲动。她攥紧了手心里的手机。
此刻,在如此纤美的新月下,你是否如我一样在深深地想念?
她很想很想给他发短信,这个念头一起,便像火柴“咔嚓”划亮黑暗。按照时差,德国现在是大约下午两三点钟吧。
这个问候的短信发出之后,久久没有他的回复。一直到次日,甚至整整两天过去,没有他的消息,这不是他的风格。
隔了千万里的国际距离,岑蓝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