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一件事人们共同担忧而又恐惧,它不是糟糕的事情很多,而是很多糟糕的事情合在一起,蔓延壮大,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千死河对于巫鬼森林里的动物来说,无疑一处可怕的地方,想一想就刹那间软了手脚,破了胆子。然而更可怕的是,它居然在拓展它的范围,如同毒藤慢慢探出触须。虽然进程缓慢不易察觉,也足够让察觉到这种情况的人,日日夜夜警惕不安。
金毛一抬脚就要迈入横在他们面前的河流,只是一步宽的距离,但是谁也没把握能过得去。小驴鸟们没有信心,修炼千年的金毛没有信心,尚未修炼的黎黎更是没有。
黎黎扭头投向金毛一个询问的眼神,金毛垂着虎目,摇头叹息道:“千死河,近些年来一直在扩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它就突然渗出……以前这里居住的是狡兔一族,因为千死河水无缘无故冒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灭了全族。如今不到一年,这个地带的种族全部迁移到别处去了,森林里其他地方,也慢慢出现这种情况。”
黎黎闻此立即拦住金毛,横眉瞪眼道:“这是千死河的分支?大老虎,知道是千死河你还要过去,不怕死啊?”
金毛瞧着对面,忽然抬头望着夜空,凄凉无奈地低吼:“我金毛活了千年,只有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如果老子死了能换它活,老子一千一万个愿意!”
黎黎死死抱住它的虎爪,她个子小,老虎力气太大,使了吃奶的劲儿也阻止不了。额头积攒了一层汗珠,小女孩急切地说:“就算你死也救不了它,咱们能不能静下来想个办法啊!”
老虎犹豫,撤回爪子,黎黎松了口气。金毛活了一千多年的经验都没能拉回它的理智,黎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出手拦上一拦,这只大老虎会丢掉它努力争取了一千年的命!
自古情义难两全,舍命为人都是债。
于是黎黎不敢掉以轻心,使了一身的劲。那可是千死河啊,半年前就处死了森林一方霸主,半喘气的丢进水里,一下子就沉了!到现在,可能骨头都已经被千死河消化完毕,魂魄都不剩下。
这么危险重重的地方,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敢随便涉入。
山上的密探鸟之王,因为责任将生死置之度外;热爱探险的灵师,因为热情无惧险阻艰难;还有就是想进入千死河寻找宝藏的,为了身外之物顾不上自身性命;而眼前这只大老虎,也是为了自己的朋友。
真是傻得可叹又可爱。
黎黎站在千死河边,初时期倒无碍,时间久了浑身乏力。千死河之所以令人畏惧,不单单是它能吞噬一切,更要命的是它能一点一点抽取人的精力,犹如吸血的血桎,杀人于无形。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们能不能坚持不说,小黑肯定熬不下去。
黎黎巴拉着布袋,翻找从郁丛鹤那里搜刮来的宝贝。貌似有一种秘术,叫什么来着,能强行架一座牵引桥,就是代价大了点,树爷爷再三告诫不许用。
千死河吞噬得了万物,不信它连时间也能吞噬!黎黎打开竹简,对着朦胧的月色辨识那漂浮在半空的古老字句。
金毛口中吟咏口诀,与自然中的元素产生回响,一阵一阵的皎洁光芒自这头巨大老虎的体内发散。
它不惜以消耗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截取以后的时间架起这座桥。
黎黎呜呜地抹了把眼泪,回头望望那头傻老虎,它现在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可敬而且可爱。她踏上牵引桥,对金毛许下承诺:“大老虎你放心,我一定把小黑带回来!”
金毛虎身颤抖,目光微震,担忧地望了望她,才点点头。
黎黎一个安抚的笑容,转身上了牵引桥。
不久,千死河那边传来黎黎兴奋的叫喊:“找到了!”
金毛如释重负,然后催促着小女孩快点回来。
然而,世间很多事无法预测,本来依靠禁术搭造的牵引桥就不比伴随千死洞而出现的引生桥靠谱,但是每个人都抱有希望,祈愿灾难永不降临,最起码不要降临到自己身上。然而,一个事件一旦存在失败的几率,总要有一两个倒霉鬼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夜色如墨,河水清缓。
谁也没预料到,就在黎黎找回小黑并且回去的桥上,距离此岸仅仅两三步远,牵引桥突然消失了。
最后一刻,黎黎激发了潜能,踩着千死河的规则,用力一下,将奄奄一息的已经昏睡的小黑扔到岸上,然后尖叫一声,直直摔进千死河。
“吼吼吼!!!小丫头!小丫头!”金毛懊悔不已地扒拉河岸,吼叫道。它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牵引桥抽取它五十年光阴,为什么最后却罢工了?
“嘚律律!嘚律律!”小驴鸟紧张地叫唤,始终进不得千死河一步。
“吱吱吱……”
劲风裹着热浪汹涌而至。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小壶漆黑的眼框盛满眼泪,眼色是愤怒的赤红,它居然眼睁睁瞧着黎黎掉进千死河!
“黎黎!”小壶甩掉眼睛里碍事的泪水,心里一下较量立刻采取行动,后退几步,竟然是要随之跳进去。
金毛果断拦住,小驴鸟惊吓了一把,慌忙俯冲下来,奈何身小力微,只抓落几根狐狸毛。
“你不要冲动!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小丫头是因为我才掉进去的,要捞也是我去捞,你这小身板压根不够这条河消化的,说不定小丫头没死,反而把你贴进去了……”
小壶恶狠狠扑上去,咬了一嘴老虎毛,它顾不得吐掉,悲伤和愤怒填充胸腔:“你这以大欺小的老东西,欺负我们家小黎,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金虎一族陪葬!”
“好好好,一虎做事一虎当,也罢,我这就跳下去换她!”
拦住了愤怒的狐狸,老虎就要去跳河,它心里十分清楚进千死河者无一生还,可仍然保留一丝隐约的希望,万一没死呢……
如果……它也没脸活了,攒够了几千年的寿命,不敌山上灵师的一根手指。光糜糜山上时家人的怒火,它们整个巫鬼森林就算毁灭千百次,也不一定赔得起。
小壶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道:“臭老虎你最好祈祷阿黎没事,否则你死了我也要让你活过来再杀一千一万遍!”
可是掉进千死河真的能活下来吗?小狐狸闭上眼睛不敢想象,白天还说一起游历一起长大的朋友,它不过打个盹就失去了。这肯定是梦,一个恶劣至极的噩梦,它要快点醒过来。
小壶拼了命跑,身后跟随一大波狐狸。到了千死河,它孤身进入,迫在眉睫的事情,它选择了求助那个巫修。尽管它并不喜欢他,尽管他严格意义上不算个好人。
它想,无论他说什么,它保证不发火,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它以狐族的名义,全都答应。
“所以说,小丫头遇见危险?要我帮忙?但是千死河吞噬万物,即便我去了,小丫头就能得救?”修胥之瞥了眼双眼冒火的小狐狸,想着小丫头讨好他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壶着急地叫喊,试图劝服他。
修胥之右手镰刀闪烁着幽蓝黑纹的火焰,令周边一切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威压,他浑然不觉,突然勾勾唇角,嗤笑道:“也好,看在小丫头为我指路的份上,暂且帮她一把,至于是生是死,看她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