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雄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布衣素服,独自叩关的大将军身上,目光里再也没有了敌对仇视,取而代之的是对铁血男儿的敬慕与渴望,而随着那个身形的走近,大将军越发的高大起来,虽是行走于坚城之下,但此时的赵元琼却让人只能仰视。
魏源亮二话不说,匆匆跑下城楼,士兵大开城门,魏源亮亦是摘盔卸甲,独自向城外奔去。
二人在城下相遇,魏源亮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看着含笑不语的赵元琼,这个四国心目中最大的强敌。
“扑通”魏源亮跪倒尘埃,颤声道:“罪将有何德能,令大将军如此相待,如大将军不弃,罪将愿为大将军执鞭坠蹬,以报大将军!”
赵元琼微笑着搀起魏源亮:“某得魏将军,胜得十座雄关,怎敢菲薄贤达,某不要你执鞭坠蹬,某要你为某,为我大燕,为我大燕千千万万的百姓守住这座雄关锁钥。”
魏源亮愣住了,按照常理,对待降将没有立刻便委以重任的,尤其是石门这样的重镇,必须由心腹之人掌控,面对赵元琼广博的心胸,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眸,魏源亮抱拳当胸,庄重地说出三个字:“谨遵令!”
时至今日已过去三年了,但在魏源亮的心里始终记忆犹新,赵元琼就像所做的承诺一样,未在石门关安插一兵一卒,对待魏源亮就像对待自己多年的部下毫无分别,令魏源亮深感赵元琼的知遇与信任。
今天魏源亮与平日一样,带着亲兵巡视一趟城头便回到守将府,刚刚脱去盔甲,便有亲兵来报:“禀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将军故人。”
“故人?”魏源亮疑惑地问,但还是命亲兵请来人进见。
“广明兄,多年未见,一向可好啊!”一个青衫人在亲兵的带领下走进客厅,笑吟吟地叫着魏源亮的表字抱拳施礼。
“宜生贤弟!”魏源亮惊愕地看着来人,随即激动地上前紧紧攥住来人的手,“贤弟,你可想死为兄了。”来人是他多年前的好友,同在大梁军中为将的孙桐秋。
孙桐秋比魏源亮小两岁,二人一同由江湖从军,又一同在军中逐级升迁,孙桐秋不但武艺出众,而且还通晓兵道,但又不拘泥于书本,行军打仗常有奇招怪招,令对手摸不着头脑,大梁被灭的时候,孙桐秋正在京师担任九门提督,当时大梁京师被赵元琼大军团团围住,形势危如累卵,朝中还满是迂腐之臣掣肘,孙桐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率领军民浴血抵抗,但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大梁京师终于被攻破了。
当时的孙桐秋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几名心腹亲兵将他藏在百姓家中,找了一具与他身材相仿的尸体,换上他的甲胄,剁烂面目,诈称将军已死。赵元琼得知后,很是唏嘘不已,为这位大梁名将而感到惋惜。后来赵元琼与魏源亮闲谈的时候,还提到了孙桐秋,对孙桐秋的军事才能大加褒奖,尽显一个大丈夫的胸襟,而作为孙桐秋的好友,能听到做为敌对方的客观评价,魏源亮自也是感怀莫名。
此刻见到原以为已死之人,魏源亮百感交集,拉着孙桐秋坐下,急不可待地问道:“贤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已死在乱军之中了?”
孙桐秋就将当日之事跟魏源亮说了一遍,魏源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来找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感受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孙桐秋微笑着道:“亡国遗民而已,还能做什么,四处周游罢了。”
魏源亮嗔道:“那你为何不到愚兄这儿来,难道为兄降了大燕,你便不拿我当作兄长了不成?”
“哪里,兄长说的是哪里话,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兄长。只是……”孙桐秋沉吟了一下。
“只是什么?”
“只是怕给兄长添麻烦,毕竟兄长不是大燕的嫡系,我到这里,难免会有对兄长不利的消息传出。”孙桐秋的试探开始了。
“这个你就多心了,大燕的赵大将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从来不听那些闲言碎语。对了贤弟,大将军对你可是推崇备至啊,当初和我提到你的时候,我看出来,他是很为你惋惜的。”
“是吗?”孙桐秋漫不经心地道:“不说我了,兄长,你现在怎么样?”
“我很好,你小侄子都十五岁了,他看到你肯定高兴,走,我带你回家。”说罢,魏源亮拽起孙桐秋向外就走。
看着魏源亮那高兴劲,感受到了阔别许久的好友发自内心的激动,孙桐秋自也是感同身受,笑着和魏源亮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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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魏源亮与孙桐秋把臂言欢的时候,一行十余人也走进了石门关,进城后,十余人就分开,仨俩一伙,分别住进了几家客栈,为首者正是米穹。
米穹带着两个年轻人住进了“四海客栈”,名字很普通,客栈也很普通,可是客栈老板却绝不普通。
现在的朱长岭一定会让熟悉他的人大吃一惊,任谁也不可能将当年纵横江湖的“翼虎”和现在这位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客栈老板联系到一起。
当年的“翼虎”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一条精壮的汉子,手中一对精钢打造的虎爪打遍了江湖,而且不问是非,不分对错,只沉迷于挑战江湖上有名头的人,绝对是一个武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翼虎”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被某某某杀死了;也有人说他被“云灵寺”的高僧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还有一种更为离谱的说法就是“翼虎”感到中原已没有值得自己挑战的对手了,只身远赴海外,去挑战传说中的神仙,总而言之,“翼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当然,米穹知道“翼虎”消失的原因,因为他见证了“翼虎”消失的全过程。
是卞之江的师傅出手了,他只用了不到十招,便将这头“翼虎”降得服服帖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后来,朱长岭奉命来到卞之江麾下效力,卞之江便派朱长岭到石门关开设了一家客栈,作为暗桩潜伏下来。
进到后屋,米穹摆摆手,对向他施礼的朱长岭道:“不必客套了,长岭先说说石门关的情形吧。”
“是。”朱长岭毕恭毕敬地说道。
“石门关现在有魏源亮统率的三万守军,燕国的‘燕子’分部设在城中的‘同福金器’,‘燕子’在此地的协领不是大掌柜,而是三掌柜刘馥,另外,‘燕子’在出城向东三十里还有一个据点,是一座寺庙,叫‘通灵寺’,驻扎着大约五十来号人,因为不想惹人注目,平时‘同福金器’只留有七、八人。所以,‘通灵寺’才是‘燕子’在石门关的老巢。”
“哈哈,有趣。”米穹笑道,“看来我们要去拜访拜访这位三掌柜了。”
“同福金器”位于石门关内东南角,因为在这一片都是一些面对高端客户的店铺,比如“脂香斋”是京城“脂香斋”的分店,是天下闻名的百年老店,经营的胭脂、水粉等物只有一些豪门贵妇才用得起;还有专供达官贵人消费的“奇珍行”等,都是寻常百姓无缘涉及的高档物品,故此平日里这条街上人流稀少,而“燕子”就是看中了这份安静才将分部设在此处。
米穹带着两个随从一踏进“同福金器”,立刻就有一名伙计上前,殷勤地请米穹落座,端上茶水,然后恭敬地问道:“请问老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米穹品了一口茶水,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是有需要,让你们掌柜的出来,我要和他谈。”
“好嘞。”小伙计应到,走向后面,不一会儿便请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一出来便向米穹一拱手:“老先生请了,鄙人是小店的大掌柜,您……”
“哦。原来是大掌柜。失敬失敬。”米穹很随意地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老先生,请问您是要定做什么器物吗?”大掌柜恭谨地问道。
“是这样,”米穹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铁燕子,那是他在抓捕的“燕子”身上得到的。“这是我故人之物,我想打造一枚同样的金燕子,不知大掌柜可做得了主吗?”
见到小燕子,大掌柜微微色变,但马上又回复正常,微笑道:“当然,不知老先生什么时候需要啊?”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我算算,故人从安邑至此约莫三、四天,不知大掌柜三日可行?”米穹说着话,眼睛死死盯住大掌柜,观察着他。
大掌柜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问题,三日后定当奉上,只是不知老先生是需要送到府上还是您自己过来取。”
对大掌柜的镇定,米穹不由暗自佩服,当下道:“还是我过来取吧,只是大掌柜一定要准备好啊。”说到准备好三个字的时候,米穹特意加重了语气。
“一定一定。”大掌柜还是那副表情。
回到“四海客栈”,米穹将经过与朱长岭说了,朱长岭有些不解,问道:“米先生,您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我这次来石门关,一是为了截住那个贱人,二来就想拔了‘燕子’设在石门关的这处暗桩,毕竟石门关是我大楚进入大燕的第一道关口,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口,不拔掉他,我大楚如鲠在喉,我现在惊动他们,就是要让他们把精力全部集中,这样,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
“可是,如果刘馥通知了军方,找军方插手,我们怎么办?”
“哈哈,不会的,暗桩暗桩,关键就是一个‘暗’字,只有在暗处,暗桩才会产生效用,如果一切都放在明处,那和衙门口又有何区别,当然,不排除他们从别处调集人手,那也不怕,这一两天我们还会陆续过来一些人,米大。”米穹叫着他的两个随从之一。
“主人。”那个有些微胖的随从答话。
“你去接应一下他们,如果他们到了,就将他们领去‘通灵寺’,在那附近潜伏,我们就将那里作为主战场。”
“是!”米大应声而去。
吩咐已毕,米穹眯起眼,望着西边安邑的方向,喃喃自语:“小燕子啊小燕子,快快飞过来吧,我可是真心期盼着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