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青衫人手中的银锭,在青衫人慢慢说话的功夫慢慢变形,就如面团一般,在青衫人手指的缝隙中慢慢溢出。
青衫人说完话,松开手,将那锭奇形怪状的“银锭”递到荣棣手中。
“这个就作为信物吧,你拿回去,给你们的盟主或者‘五公子’看看,他们就会知道我是谁了。”说完,转身负手向外行去,边走边吟哦:“五年之约已了,舐犊之情犹在。”一言未了,人已无踪,只余青衫人朗朗的余音在耳。
第二天一早,当值开城门的刘五就见荣棣依旧长衫飘飘,手提布囊出城而去,刘五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旁的疙瘩强见状,捅了捅刘五:“五子,笑啥呢,有啥好事儿?”
“去!有好事儿也没你的份,我梦到娶媳妇了。”
安邑县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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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燕京,恢弘的大燕都城,宫殿堂皇,一条贯通燕京南北的青龙大道像一条玉带一样,横亘在都城,大道北端就是皇城,六部官衙、皇族近枝皆居于此处,进入皇城的城门即为青龙门;皇城外,南北十三条大街和东西九条大街将燕京似棋盘一般划为九十七坊;而与青龙大道相交叉东西向的大街为玄武大街。
就在玄武大街东北永泰坊内,有一座看似极为普通的宅子,占地约为二十多亩,看起来就像一个中等之家的规模,院内,修葺的极为雅致,小桥流水,假山花石,一应俱全,颇具书香之气。
清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后院一潭荷花池,池中一座小亭,亭中端坐一位紫衣美艳少妇。
任谁看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书卷之家,家中女主人凭栏读书,真是一派祥和安谧的场面。
殊不知,这座院子可谓龙潭虎穴,而少妇手中所展也不是《女儿经》《烈女传》之类的女诫书,而是关系到成百上千颗人头落地的一份情报。
从少妇脸上看,娇媚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但平静下面的波澜起伏,就不是外人可以看出来的。
看着雍容华贵的少妇,谁也不会将她和十三年前那个手执双刃,率领残军屹立城头的女杀神联系到一起,没错,娇美少妇正是俞轻鸿。
十一年前,十九岁的俞轻鸿奉师命下山,与二师兄一起辅佐皇长子、大将军赵元琼征讨四国,完成统一大业,多年的并肩作战,赵元琼深深爱上了侠义刚烈、机智百变的俞轻鸿,而俞轻鸿也被这位英武刚毅、胸怀天下的大将军打动,终于在七年前,二人共结连理。
但因恪于皇族规制,皇子的正妃只能由皇家指定朝廷重臣或亲王之女,所以俞轻鸿只是侧妃的身份。俞轻鸿并不在意名份,她在意的是婚后的生活,于是她与赵元琼商议,婚后绝不能只做居家贵妇,照旧协助赵元琼征讨天下。赵元琼也不想爱妃变成笼中的金丝雀,但又不愿意俞轻鸿再过艰苦的军旅生活,于是二人折中,俞轻鸿退出军队,组建大燕密谍组织“燕子”,七年来,俞轻鸿殚精竭虑,将“燕子”日益发展壮大,现已与大楚的“影子”和胡蛮的“铁狮堂”并驾齐驱,不遑稍让。
看完情报,俞轻鸿沉思良久,拿起石桌上一颗精巧的小金铃轻摇一下。
“滴铃”,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一条人影不知从何处闪出,来到俞轻鸿身前,拱手施礼:“大人。”
俞轻鸿将手中一张纸递给他:“按照上面的名字,全面布控,均为甲等,暂不必惊扰,但一定要保证可控。”
甲等即为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监控,保证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
“遵命!”那人接过名单,转身离去,一句多余的问题都没有,显见“燕子”这个组织平日里执行流程的规范化。
俞轻鸿又摇了一下小金铃,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派出200内卫,从燕京直到石门关,沿途层层布控,许萍经过一地即撤回一地,对露头的暗桩,不论是哪一方的,动作不大的记录下来,有大动作的一律格杀。”
“是。”来人领命,虽未说话,但也是心头一凛,内卫本身只有300人,像今天这样派出去200,只留下100人守家,还是很少见的,可见这回的事态严重。
分派完毕,俞轻鸿站了起来,慵懒地直了直纤腰,自言自语道:“坐久了,也该动动了。”
与此同时,相隔数千里之外的楚国都城——邺城。
城内同样一座不起眼的民居之内,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华服青年坐在椅子上沉思,青年面白无须,眉清目秀,只是稍显苍白的脸颊泛着一种病态的嫣红,那种病弱之态,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之感,殊不知天下有数的几个强者之中,就有这个青年人,他们不需要别人的怜惜,因为谁也不配怜惜他们,天下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是被俯瞰的芸芸众生。
他就是大楚“影子”的首领,人称“公子”的卞之江。
天下叫公子的不计其数,但他们和卞之江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他们鲜衣华服,而卞之江仅着粗布麻衫,卞之江也像个公子,而他们则像个小厮,就是因为气质,卞之江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一举手一投足,透出的就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典雅。据说原梁太子曾跑到大楚,偷偷学习卞之江的一举一动,结果回去一展示,被他父皇一顿大骂,说他还不如原来了。
卞之江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在他的一侧还坐着个灰衣老者,老者手里拿着“影子”密谍飞鸽传回来的消息:芈少白一行全军尽没。
“米老,”沉默良久的卞之江开口道:“您看大燕什么人能这么干净利落地做掉芈少白等人?”
被叫做“米老”的人叫米穹,是与卞之江的师傅一起隐居的一个江湖怪客,卞之江的师傅过世后,他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出山找到了卞之江,卞之江便让他做了“影子”的一个客卿。
米穹皱着眉:“要说大燕的好手我们基本上都已掌握,可是没有这样一个双手功夫了得的人啊,按说这种杀人的手法我们也可以做到,但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利索,毕竟术业有专攻,由此可见,此人必是擅长手上功夫,但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大燕没有这样一个人,难道是大燕伏下的暗棋发动了?”
“有可能,看来是我们大意了。没关系,这一局输了还有下一局。”
“公子的意思是继续派人追杀?”
“正是,不扳回一局,难免对我们的军心有损。”
“可是公子你想过没有,大燕那个女谍要是通过别的渠道将名单送回大燕,而我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启动暗桩,恐怕有暴露之虞呀。”
“没关系,我命人通知下去,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就不要出手,这样可保暗桩不露天;另外,一定要保证即使那个女谍返回燕京,也要让她死在都城之内,我就是要让俞轻鸿看看,如果想动我的人,那就现想一想她的人的后果。”
“即是如此,公子,你就在家坐镇,老朽亲自过去看看,没准儿还能碰上多年未见的老友呢。”
卞之江大喜:“米老出手,之江求之不得,只是米老要多加注意,如事不可为,宜及早抽身。”
“呵呵,公子多虑了。”
卞之江想了想又道:“对了米老,石门关那颗棋子千万不要动。”
“放心吧公子,老朽理会得。”
就在燕、楚双方各自调兵遣将的时候,荣棣回到了“云海盟”总部——翔云山庄。
翔云山庄座落在幕阜山中,幕阜山为华夏五大名山之一,隶属燕国境内。
八年前,左思等人来到此处,以重金收买了当地的官府,修建了翔云山庄,左思自任庄主,开始网罗各路人才,于一年后创建“云海盟”,渐渐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第五个年头,如期接回了太子朱云,朱云正式出任盟主一职,化名赤心秋。
“云海盟”创立七年来,开始以强硬的手段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再加上有台山“慈心庵”妙心师太及一众弟子的推波助澜,一时间,“云海盟”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很快成为江湖上有数的几个大帮之一。
站稳脚跟后,“云海盟”一改强势手段,采用拉拢、兼并等方式,将一些势力收归门下,同时,刻意招揽那些晋、梁、魏等亡国之人,利用他们的仇燕心理,慢慢收为己用。
因此,九年的时间,赤心秋率领左思等人已将“云海盟”打造成一个独立于大燕之外的******,数以万计的盟众遍布大江南北,四面八方。
荣棣回到翔云山庄的时候,赤心秋立刻召见了他,荣棣将此行经过详细道出,并拿出那块银锭交给赤心秋。
今年二十岁的赤心秋一袭白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显得潇洒不羁。清秀的面庞,精致的五官,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一看便生出亲近之意。
“五年之约已了,舐犊之情犹在。”看着手里的银锭,赤心秋微笑着对一旁落座的左思道:“军师,看来是我那小师兄的手笔。”
左思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他会在安邑。”
荣棣有些不解,既然是小师兄,年岁必不能太大,可青衫人却是个老者呀,他将疑问说出,左思淡淡道:“他必是乔装打扮。”
“可是既然是盟主的同门,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的事?”
“我的同门啊……”赤心秋目光注视着厅外,看着那颗院子里盘根错节的老槐树,慢悠悠说道:“我的师门立场很复杂,你可以灭国也可以复国;你可以明斗也可以暗算,他都视你为在他认可的框框内,但有一点,任何事情只要一牵涉胡蛮,那他必会毫不犹豫地施以雷霆万钧,这次我们没想到胡蛮也会插上一手。
不过,这次令燕、楚关系进一步恶化对我们来讲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如果不推一把,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盟主,”左思沉吟着:“老人家已然出手,我们不应该违逆老人家的意思啊。”
“呵呵,军师多虑了,只是我那小师兄出手罢了,老人家肯定不知道这事,况且,我们这次出手,尽量留有余地,而且,如果胡蛮再来,我们就把他料理了,这样,就变成内斗了,并没出他老人家的框框啊。”赤心秋胸有成竹地说:“这回让孙桐秋出马,他与石门关守将魏源亮有旧,正好借机看一看能不能策反魏源亮。”
安排完,赤心秋又看着手中的银锭,微笑着自言自语:“小师兄啊小师兄,分开三年了,你小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细心的左思看到赤心秋那双俊目当中仿佛有一丝晶莹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