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衣女子走至马脸侍卫面前,低婉一笑,轻委如纱,“还劳烦大哥将这拿出去当了,换些耕种器具菜苗,卖数袋大米,剩下的你们便拿去分了,买些酒驱寒吧!”
马脸侍卫身躯微震,她明明落魄至厮,眸光坚灼,精锐敏濯,一身芳华潋滟,让人不敢小觑了去,骨子里透出清凌倔强的味道。
马脸侍卫心中激荡,凝着她的眼,竟神使神差应下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不需要谄媚俯首,也不需要逢迎卖乖,却让人甘愿对他言听计从。
马脸侍卫自她手中接过那玉笛,灼亮的碧玉色,白芒潋蕴,没有迷乱了他的眼,那一截染血的皓腕明艳芳华,莹白光润,冷光凌凌,倒让他如雾里看花,眩乱了眉眼。
双十年无波无澜,如一摊死水,看尽世态炎凉,冷漠沧桑的心却突然激颤起来,一种名为“守护”的情感激荡出胸,她是皇帝的弃妃,他却想守护她,他不想看她强撑坚强。
转过身的那刹,他眼眶蘸上了一点血色,冷漠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自己凭什么,无权无势!”
背后轻柔低缓的声音却乍起,“谢谢你!”清淡的三个字消逝在苍茫的夜空中,他却整个身体一僵,她狼狈的脸盯在他的心里,倔强执拗,却深深扎了根。
数年的浑浑噩噩,他的心突然明朗沉凝,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日后,他必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强烈的欲念如同一团火在他心中燃烧着,蔓延至整个肺腑。
夜色深晚,孤寂且冷怅,华衣女子让众人都回去歇息,明日开工。
她想,或许明日一早,廊院里便堆满了她想要的东西。
翌日一早,已不再寒风凛冽,枝叶青瓦上仍是寒霜深裹,莹了一圈白,如梨盈簇,又如雪轻染,昨天她强撑着,一回自己房间,便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她虽爱洁净,也顾不得脏污,沉沉睡了去。
早起她推开门,不出她所料,外面已经堆满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环视一周,眼神一抹,门缝内侧还有一个黑色小包裹。
她狐疑地捡起来,解开那奇怪繁复的结,可竟然发现如九环一般,环环相扣,解不开。
无奈,她拿过一旁的镰刀,将其割开,零碎的布帛散乱开来,是一个简朴如素的盒子,她打开一看,有些怔仲,是一份桂花糕,还有……她莹白的手指触到那冰凉的瓷瓶,有些凝滞,是伤药。前世她是一个孤儿,亲情无缘,温暖无份,不曾想来这异世,竟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之前那些若说是利用,这时她眼眶微微湿润,有些感动。
不曾想那样貌粗犷的男子竟如此心细,她唇边绽放一个轻弧,如一弘映月清恬,对着冷寂的空气,轻说了声“谢谢”。
那隐在黑暗里的青色身影微微一颤,微拧紧张的眉眼一划,很快漾起一抹温情。
只是一声客气的道谢,他已然满足,虽然她永远不会属于他,或许很快便会脱离这冷宫,倚入那高贵优雅的男人怀中,登上那高位。
她抱着东西站起来,一身脏污,衣裳钩破,伏在墙上的男子眼眸微黯,一转身,身影消失。
昨夜一番梳理,元清舞已经弄清了关于这具身体的身世背影,她本名引湘,是这西凉国右相的小女儿,入宫不久,却甚得皇帝宠爱,无奈性情娇纵任性,泼辣跋扈,冲撞了太后,惹得皇帝厌恶,被打入冷宫。
可是一想起那个眉眼冷酷的暴君,她无甚感觉,这具身体却会簌簌发抖,心脏抽痛,仿佛撕裂扯开了一般,像是有刀子在上面碾剜。
前世她身世凄苦,生性凉薄淡漠,不懂,那个男人这般对她,摆明了没有一点怜惜,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何还要深爱他。
她拿着桂花糕凝思着,门扉突被叩响,她愕然地放下东西,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马脸侍卫那张端正促涩的脸,他身体紧绷,有些僵硬,“你受了伤,我替你弄了些水来,你清洗一番吧!”
元清舞一笑,“谢谢大哥!”
她瘦弱的手正要去拎那桶,马脸侍卫忙道:“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吧!”
元清舞未作阻拦,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了。
马脸侍卫与她擦身而过,她身上恬淡的香气萦绕鼻尖,他脸上一热,放下水桶,与她纯澈的目光相接,他喉咙有些发紧:“你好好休息!翻新土地,这事有我呢!”
“谢谢大哥,不过怎么好一直麻烦你!”
“何必那么见外!”他自然地蹙下了眉,浑然忘了昨日他对她如何警惕抵触,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时,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元清舞轻轻一笑,不倾国倾城,白皙的脸上那一抹流光溢彩,却分外明艳皓亮。
马脸侍卫只觉得脸更烫了,活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般小心翼翼,拘谨过。
“那个啥,我先出去了!这包是衣服,是簇新的,就是样式朴素了些,你不嫌弃就先穿着吧,若嫌弃,直接扔了吧!”
元清舞当即否决道:“怎么会?”
元清舞正嫌身上黏腻难受,血腥气熏得她想吐,这冷宫的厨房恐怕也不能用了,马脸侍卫的贴心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擦了澡,又擦了药,稍作休息,出了门。
马脸侍卫也是个爽利之人,说干就干,已经领着一般侍卫还有嫔妃动作了,除草的除草,翻土的翻土,插苗的插苗。马脸侍卫正擦汗,见她走出来,疏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元清舞迎着他的目光,感激一笑。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走过来,立刻就有妃嫔丢下手中榔头,像只轻盈的蝴蝶扑到她的面前,“你好些了吗?”
元清舞轻柔一笑,“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女子亦开朗大笑,“你知道吗?姐妹们很开心,你看,一个个朝气蓬勃,都是因为你!”
“如此不是很好吗?”
“我们快去帮忙吧,干站着也不好!”
“好!”那女子扯着她便往那坑坑洼洼的地方走!
一夜之间,所有人便变了般,昨夜还有许多人对她有敌意,今日,都想通了般,和她热情打招呼,就是昨日那洁净女子也瞥了她一眼,她虽生性冷淡,受了感染,也微笑回应。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忙碌了一上午,众人热汗津津,叽咕肠噜,元清舞正懊恼昨夜竟忘了和马脸侍卫说那伙食问题,本该买些鸡鸭鱼肉犒劳大家的。
众人停下来,不知道从那香气袭来,众人正疑惑,元清舞眼尖地发现马脸侍卫不见了。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个想法,正诧异感动,廊院旋转处,转出一个青色身影,他提了几个大食盒。
元清舞就那般目瞪口呆看他走过来,马脸侍卫将东西放下,揩了额上一把汗,大喊道:“都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