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目光望来,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心中却有些讶异。
这少年锋芒毕露,剑气纵横,但自己之前竟然完全不曾在意。
是韩家第六子太过完美,还是少年的剑道另有一丝奇妙之处?
张安易心中念头转动,眼见韩家第六子,以及身后带剑少年从他身前经过,他却浑身一颤,再也不能保持原本沉默寡言的仆从形象。眼中露出一分疑虑,一分惊诧,以及五分怀念的奇怪表情来。
张安易奇怪的样子,让那如同宝剑一般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警惕,腰间长剑低鸣,朝张安易细细打量一番,见这仆从身上一丝具有威胁的气息都未曾流出,便收回目光,亦步亦趋的跟着身前的第六子远去。
至于第六子,他深知自己的相貌会造成多大影响,以为张安易只是震惊与自己的容貌,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一边缓步离去,一边朝少年问道:“二叔去了哪里?
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如此完美,仿佛传说中凤凰的低鸣。
“少爷,韩前辈应该是去了练武堂。几个少爷太过吵闹,韩前辈恐怕心中不喜。“少年的称呼有些奇特,明明称呼第六子为少爷,却称韩云淡为前辈,而不是老爷。
“几个哥哥以为我要跟他们争些什么,自然有些急躁,你今后可别表露出来。”韩家第六子淡淡道。
“是。”少年答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明显露出一丝不屑与其他韩家子嗣的表情。
“你啊。。。”韩家第六子摇头笑了笑,与那少年渐行渐远,离开了长廊。
张安易立在长廊,持着扫把,神情有些恍惚不定。
他的神态变化不能说是因为韩家第六子的相貌,但若说与他相貌无关却又说不过去。
他的奇怪表现,皆是因为韩家第六子身上的一件事物。
一颗被他挂在左耳上的耳饰。
韩家第六子本来就长得俊美异常,左耳上又带着耳饰,使得整个人更显阴柔。
但这并不是张安易失态的原因所在。而是这颗被待在第六子耳朵上,有珍珠吊坠,边上有铁丝环绕的耳饰,是他送给别人的,而且是他亲手做的。
“怎么会在他耳朵上?难道是他抢了小泥鳅的?”张安易呆呆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道。
张安易眼中带着思索与回忆,仿佛回到了自己记忆的最深处,那里存着他活到现在仅有的几分温暖的回忆。
六七年前的西极,与现在并无二致。孤零零的坐落于孤山之巅,只是因为季节的不同,每家每户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白雪皑皑中,又是山巅上的西极城,每到此时都极为寒冷,但今年较之常年,却又更冷了几分。街上空荡荡的,积雪盖了厚厚的一层,无人清扫,就连巡逻的士兵都躲进了城楼里,捧着热酒壶,面色红润的酣睡着。
“小泥鳅,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脏兮兮的少年朝他背上被裹得严严实实,连头都看不见的小孩儿道。
名叫小泥鳅的孩子在厚厚的衣服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西极城这些好吃懒做的家伙真真该死,竟然连雪都不扫。”少年咒骂了几句,一深一浅的在雪中走着。
他走的艰难且慢,有时候还得扶着点墙壁。
他能从墙壁上稍稍感受到一丝热度,那是每家每户烧着火炉透出来的热度,传到少年的手上,很是暖和。
“小泥鳅,我们到家了。”少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一间有些残破的屋子里。这是之前不知为何被查封的屋子,原本很大,但后来被有钱人家蚕食侵占,只剩下这间封起的屋子无人敢动。
少年走入屋内,用木板抵在门后,脚踩在一张写着“封”字,紧紧贴在地面的纸条上,小心翼翼的将背后的衣物掀开,露出了一张惨白的,却又有些清秀的孩童的脸来。
“安易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小泥鳅的声音很好听。
“死个屁,咱们这些乞儿啥也没有,就是命大。”少年张安易骂了一声,紧紧握住小泥鳅冰凉的小手。
“那就好,那就好。“
“小泥鳅你看,这是什么?”张安易从单薄的衣服里,取出一个玩意道。
“安易哥,我有些累了,能不能改天再看?”小泥鳅声音渐渐微弱。
“不行,我告诉你,这是小爷我亲手做的耳饰。是我用从钱老爷他那丑婆娘头上偷来的珍珠做的。可好看了,比街上任何一件耳饰都漂亮。送给你!”说着,将那耳饰塞在小泥鳅手里。
“我又带不了。。。。。。”张安易已经快听不见小泥鳅的声音了。
“别。。。。。。”张安易眼眶微红,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彭”的一声,原本被木板抵住的门竟然被撞了开来。
张安易以为是风雪太大撞开了门,又瞧了瞧小泥鳅渐渐微弱的呼吸,也不知是去关门好,还是守在小泥鳅边上,只能手足无措的替他添加衣裳。
“看样子没来晚。”张安易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略带欣喜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却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站在他旁边的人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泥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来人穿着绣着金边的貂皮长袄,一脸的富贵相。双手拢在衣袖里,看上去像个掌柜。
他也确实是掌柜,张安易之前乞讨的时候也见过,每次张安易经过,都会被他喝骂着轰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掌柜好像姓牛。
“你要做什么?”张安易有些警惕。
牛掌柜没理他,将一根手指搭在小泥鳅额头道:“寒气入体,若不及时医治,必死。还好老夫来得及时。这次任务应该能完成了。”
“喂,老家伙,你想做什么?”张安易瞧着牛掌柜的动作,怒骂道。
牛掌柜这才将目光放在张安易身上:“臭小子,脾气倒是不小。不过老夫今天高兴,跟我走吧。”说着,抱起小泥鳅,朝他道。
“走你大爷,给我把小泥鳅放下来。”张安易跳将起来,一边骂,一边朝他扑来。
“烦人的家伙。”说着,牛掌柜一个侧步,瞬间出现在张安易身后,接着五指并拢,化为手刀,打在张安易后脑,将他击晕,随后一手抱着小泥鳅,一手扛着张安易,走出了这间屋子。
自此之后,张安易便成了杀手,而他也再也没有见过小泥鳅。
。。。。。。
“牛掌柜之前说,小泥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我给他的耳饰怎么会在这韩家第六子耳朵上?”张安易深思之后,心中不解。
他一直没有想过,这韩家第六子会是小泥鳅。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安易会给小泥鳅送耳饰便能说明一切。因为她非他,当年那个柔弱,苍白,趴在张安易背上的小泥鳅,是个女孩子!
她又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完美无瑕,宛若明月一般的韩家第六子呢。
“难道。。。?”张安易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忽的眼中一亮。
“可是没道理啊,若他真的是小泥鳅,为何要女扮男装?而且小泥鳅是五六年前被牛掌柜带走的,这韩家第六子则是半年前被韩风清带回来的。时间上有些不对劲。“张安易喃喃自语。
“好一个大胆的狗奴才,竟然敢在这里偷懒!”
陷入沉思的张安易被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叫醒。他抬起头一瞧,立马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来:“王总管,小的这就去干活。”
那有着刻薄声音的王总管正眼不瞧张安易,冷道:“慢着,今日厨房替六公子炖了一盅大补鸡汤,你先守在这,等他回来后,去厨房端给他。”
张安易一听,心中反倒一喜,正好可以近距离试探一番,比起自己的任务,还是知道小泥鳅的下落比较重要。
于是顺从道:“小的明白。”
“哼。”王总管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明明是个男的,声音整的跟娘们似的,这家伙不会是个死太监吧?”张安易瞧着王总管离去的背影,暗自咒骂。
张安易一边欣赏着长廊四周的园林景色,一边百无聊赖的等着。眼瞧着天色渐晚,终于等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的韩家第六子,以及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持剑少年。
“六公子,”张安易低头拱手站在长廊一侧,恭敬道:“王总管告诉小的,说厨房炖了一盅鸡汤,不知公子可否需要小的替您端来?”
“这王总管倒是知道本公子的喜好,也好,你去替我端过来吧。”
“公子,鸡汤属阳,而您家的碧海踏波功属阴,此时服用,对您的修炼有百害而无一利。”持剑少年脸上带着担忧道。
“难得喝一次不碍事的。”韩家六公子摆摆手。
那持剑少年一愣,随即道:“恕某之言,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四次了,之前几次,您也是这么说的。”
“这。。。。。。“六公子有些犹豫道。
这看上去完美的韩家第六子倒是个好吃之人。张安易心中暗暗腹诽道。
“这是最后一次怎么样?等喝完鸡汤,本公子立马闭关修炼碧海踏波功,”见持剑少年满脸犹豫之色,六公子立马用严肃的语气道;“侍一,你是非要本公子求你不成?”
那名叫侍一的少年苦笑一声,道:“您都开始摆架子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嘿嘿,”六公子转怒为喜,“还是侍一通情达理。”
说着,侧头对张安易说:“立马给我送过来。”
“小的。。。,小的今日才进来干活,可否请公子告知住处?”张安易带着惶恐道。
“顺着长廊走,尽头一座开满樱花的院子便是了。”六公子吩咐道。
“正巧赶上这季节樱花绽放,不然还要多费口舌。”侍一在一旁笑道。
“请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去厨房将鸡汤送来。”张安易一躬身,告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