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少年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往自己胸前的伤口上撒了些褐黄色的粉末,又从叶强身上撕了些碎布,紧紧裹好,朝周玉宁道。
“你没事吧?”新娘子有些担忧的瞧着他。
少年没有理会,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得将插在叶强身上的短剑拔出,好好擦拭了一番。
周玉宁撇撇嘴道:“不就一把破剑,难道比你的性命还宝贵?”
少年嘻嘻一笑,将短剑插入身后的牧笛中道:“命是我自己的,但短剑不是,要上交的。”
“你不是杀手吗,难道没有自己的武器?”
“有,但没有这把好使。”少年把玩了一会儿牧笛道。
“……”
“张安易,我就要死了。”
片刻的沉默后,周玉宁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
名叫张安易的少年杀手一听,神情一肃道:“你若是不想死,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的,他儿子死了,若我不死,按照规矩,注定要与他冥婚,若是这样,还不如就这样结束,显得清白些。”
周玉宁脸色有些厌恶的瞧着地上的叶强道。
“你知道,我可以替你杀了叶大豪。”张安易冷冷道。
“你杀不掉他。你不是没见过那些捕快的武功,而叶大豪又让那些捕快看家护院,你近不了他的身。”
听了周玉宁的话,张安易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挠着头道:“也不知那些捕快究竟练得什么功夫,一个个看上去蠢笨的要命,功夫却那么高。”
“我又不懂,可能是你看上去聪明,其实比他们还笨吧。”周玉宁捂嘴笑道。
张安易苦笑了一下,偷偷瞧了瞧周玉宁的脸,见她面无血色,但双颊却显得格外红润,知道那毒已经在渐渐侵蚀她的心脉。
“会疼吗?”周玉宁瞧见张安易脸上的小动作,问道。
“你要是知道会疼,还会偷我身上的毒药吗?”
“你就告诉我,会不会疼?”周玉宁不置可否道。
“不会的。”张安易肯定的摇了摇头。
“就像睡着了一样,就是嘴里可能会有些苦。”张安易想了想又道。
“那没事,苦不怕,但我怕疼。”周玉宁安慰他。
“你赶紧走吧。”周玉宁侧耳听了听,似乎外面的杂乱声渐渐平息,催促道。
“再待一会儿吧,外面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我要想走,他们拦不住我。”
“以后别当杀手了,找个正经的行当做吧。”周玉宁忽然劝道。
张安易朝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哎。”周玉宁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没听过江湖传闻,知道杀手这行当,进去容易,但想要出来却极为困难。
过了不知多久,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轿子。
“我。。。我该走了。”张安易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此刻,周玉宁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点,而他不愿意看见。
“保重。”周玉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随后捡起地上的红盖头,遮住了惨白的面容。
张安易转过头去,心中悲怒交加,他悲的是周玉宁的离去,怒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少。。。少爷,您在里面吗?“外面有仆从的声音战战兢兢道。
“聒噪!“
张安易撑起门帘,跨步冲出,一脚踩在之前发声仆从的脸上,随后人越在空中狂笑道:“你家公子已经被我一剑杀了,倒是可惜了那个忠烈的小娘子,不愿从了大爷,竟然服毒自杀了。“
说着,越上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牧牛背上,大笑着扬长而去。
花轿中,盖上了红盖头的周玉宁听到张安易的话,嘴角微微扬起,将最后一口苦涩的气咽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黄石县县城,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带着小帽,肩上搭着一条白巾,店小二模样的少年从黄石县最大的酒楼——有间酒楼的后门钻了进去。
“你回来啦。”刚钻进去,便见酒楼的掌柜此时正懒懒散散的靠在门上,似乎在等着他。
那店小二一愣,嗯了一声,也不答话,低着头就要从掌柜身边经过。
“别躲了跟我过来吧。“掌柜的拦住他,冷道。
说完,也不等店小二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在后厨一处酒壶旁摸了一下,只听轻轻地“咔嚓“声传来,原本厨房一侧的墙上豁然开了一道门。
店小二也不惊奇,苦笑一声,跟着掌柜的便走了进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掌柜的在密室正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坐定,开口问道。
“我这两天偶得风寒,现在好多了。”店小二摸摸头道。
“张安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能瞒过我?!”掌柜忽然睁大双眼,怒瞪道。
打扮成店小二的张安易干咳一声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明察秋毫的牛掌柜。”
牛掌柜冷哼了一声:“你也别拍我马屁,你臭这小子还是我拉进来的,干了这些年,不会不知道我们的守则吧?”
张安易支吾片刻,没有说话。
“我说没说过,身为酒楼第一楼杀手,不能出去接私活?”牛掌柜一拍身前的桌子。
“我没有接私活!”张安易忽然抬头看着牛掌柜,带着委屈,信誓旦旦的道。
“哦?难道那叶强不是你杀的?”牛掌柜见张安易表情不像作假,有些疑惑道。
“是我杀的啊。”张安易眨了眨眼睛道。
“啪!““咔擦!”
张安易话音刚落,牛掌柜便一掌拍断了身前的那张桌子。
“那你说你没有出去接私活?”牛掌柜怒了。
“我没收钱啊,应该不算接私活吧。“张安易笃定道。
牛掌柜气的鼻子都歪了,骂道:“你个臭小子,莫非想把我气死不成!尽给我添乱也就算了,连钱都不收,你以为你是什么?江湖豪客?还是正道大侠?”
“哎,看来我杀了他之后应该留下个名号的,牛掌柜,你觉得我今后叫‘夺命剑‘好,还是‘一点红’好?“
“张安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夺了你的命!?“牛掌柜气的浑身一震,竟有一股气浪扑面而来,撞击在张安易身上,宛若一柄大锤,直接将他震飞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张安易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神情骇然。
他知道牛掌柜武功极高,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可怕,那从他身上爆发出得气浪究竟是什么,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手段?
瞧着张安易脸上惊骇的表情,牛掌柜暗暗鄙夷,心中道了句:井底之蛙。
随后缓缓踱到张安易面前,俯视着他道:“·想做大侠也得有那个命,就凭你的手段,绞尽脑汁也就护的那周家娘子一个忠烈之名,可是你敢动叶大豪吗?别说他了,就连他身边的捕快你也一个都动不了。”
张安易擦了擦嘴角的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直视牛掌柜:“能护她清白,足矣。”
“哎,”牛掌柜抚了抚袖子,叹气道:“你天资不错,怎的就这么固执,就凭你现在这样的表现,如何踏入第二楼?”
张安易心中一动,他的杀人术已经练到头了,只有加入第二楼,才有精进的机会。
心中想着,张安易却开口道:“若是时光回转,我还是会这么做,就算不能踏入第二楼,又如何?”
“顽固小儿!既然如此,也罢,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这里有份任务,你去做了吧。”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来。
张安易接过摊开,仔细默读片刻,却脸色一变道:“这是死士任务?”
牛掌柜冷漠的点点头。
所谓死士任务,便是让杀手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去击杀目标,能够完成死士任务的杀手十不存一。
张安易面色发白:“你这是让我去死?”他自小流浪,后来还是牛掌柜将他带回,训练成杀手,心中念着掌柜的一份情,没想到他此时竟然如此冷漠。
牛掌柜面无表情道:“你也别怪我,虽说第一楼就属你功夫最好,但酒楼要的是一把一往无前,嗜血的刀,不是宁折不弯的剑。你不听话,就不要怪我无情。”
张安易后退一步,盯着牛掌柜半响,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也罢,”张安易收回目光,面色平静:“既然掌柜的吩咐,张安易照办就是。
“好!“牛掌柜话音刚落,忽然欺近,左手成爪,狠狠抓住张安易的脖子。
“你。。。。。。”张安易涨红了脸,面对牛掌柜的偷袭,他毫无还手之力。
“别怕,只是留个保险而已。”说着,牛掌柜从怀中掏出一枚墨黑色的散发着淡淡臭味的药丹,直接扔进了张安易的嘴里。
“咳。。。咳。。。。。。”张安易被牛掌柜扔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咳。
“别挣扎了,这是‘噬心虫卵‘,一个月后才会发作,到时候丹中的噬心虫就会破丹而出,将你的心脏一点点蚕食殆尽。不过别担心,只要每个月来我这里取一次解药就行。若是任务完成,我便将治本的灭虫丹给你,若是失败,哼哼。。。,你也就用不上了。”
张安易苦笑一声,他现在连自己的生命都捏在别人手上,又能说些什么?
“三天后就是韩家招杂役的日子,我几
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况且你还不。。。”牛掌柜顿了顿道:“反正入门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如何完成任务就看你的手段了。“
“你难道就不怕我向韩家泄密吗?”张安易缓缓站起来,干咳了几声道。
“哈哈,若是酒楼连这点手段都防不住,还怎么做生意?”牛掌柜显得自信满满。
“行了,一些任务的细节卷轴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你也不是第一次下任务,回去准备准备吧。”牛掌柜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将张安易打发出了密室。
待张安易离开,牛掌柜又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件精致的小盒,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便条。
上面用朱红色的笔写了一段话:考核不合格,无法踏入第二楼,取死士任务一份,若成功,可重新考察。
牛掌柜看了看便条上的字,随后双手一撮,竟在转瞬间将便条化作飞灰,叹了一口气道:“不争气的臭小子,叫老夫如何帮你?”
说完,环视了一番这间密室,大袖一挥,带起一阵风,吹灭了密室中所有摇曳的蜡烛,缓步走了出去,原本冷漠严肃的脸微微一动,扯出一丝微笑,走进酒楼大堂,再次变成了那个有间酒楼里和气生财的牛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