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地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候李媛还是湖南师范大学大三的学生,她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就考入了大学,那时候的大学生,极是珍贵,就像是前朝的进士一般,真真是万里挑一,由于女儿的出息,父母也因此狠狠地在他们家那个小地方长了一把脸。
而对于李媛自己来说,这次考试的成功,又是二十来岁的黄金年纪,敢想敢拼,觉得天大地大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她克服不了的苦难,在学校,她一心想着工作,恋爱也是没怎么谈的,在那个年代,什么东西都是慢的,恋爱一次也许就是一生,哪能不慎重,这一拖就一直拖到了毕业都没有男友,还是孓然一人,不过她在大学时候也拿了无数奖项,说得上是风云人物。
不过到找工作的时候,她才发现,光在学校风光真是万万不够的,可是到了分配的时候,现实的力量就冒了出来,同学大多都是城里孩子,家里当官的分配到好的单位自然是一句话的事,而李媛,家里的困窘让她有些无奈,对于有抱负的她自己来说,湖南师范大学这一个说不上太出名的师范大学能分到的无非是几个专科学校,这根本不符合她内心对自己的期望,而且回去爸妈也不会太欢喜,他们一直觉得在学校成绩优异的女儿是可以一飞冲天,大学毕业后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而现在的分配确是有些寒碜。
因为一直挑挑拣拣,就算是去学校当老师,听老师说现在也只有两个学校可以供她选择实习了,而在那个年代实习的学校基本上就会成为工作的学校,一个是毛主席的毕业院校,湖南省第一师范,那时候还只是个中专;而另外一所学校在离长沙八十公里远的小城,益阳,益阳师专,是一所大专。
坐在老师办公室,她揣摩着也许大专这样的院校对于她来说更好,毕竟是个级别更高的学府,以后也许可以变成本科,就会有更好的发展,下定决心后,于是就跟老师说道:“汪老师,我还是去益阳师专吧,师专毕竟是个大专,级别更高。”
“不想留在长沙?毕竟是个省会呢。”汪老师满脸横肉,看上去跟屠夫似的,初见面的学生都怕他,不过相处久了以后才知道他的和蔼可亲,对学生那真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要不也难以做到学生处处长这么一个职位,他看着李媛问道,确实这两所学校各有各的好,也不说李媛的选择就一定是不值当的。
“嗯,不留了。以后也许师专变成了本科,我也能评个教授。”李媛如此说道,埋在心里的是不想受找到了更好工作的同学的奚落,笃定地对着汪老师点了点头。
“那好吧,以后就要多加油了。”汪老师见李媛如此肯定,也不再多劝,毕竟是学生自己的人生,是好是歹也是当事人才能知道,自己多言也许是坏了她的缘分,拿出印章就给盖上了。
几十年后,李媛想起那天,只记得寥寥几句对话和晴朗的天气,再也没有值得记忆的其它闪光点,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明明是将一生转向的重大变故,发生时却只是在不经意间,也许就是一句话,一抬手,这一生就向另外的方向,但是经历起来就像是其他那些平凡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没想到这个决定就这么巨大地影响了她的一生,立马就把她推向了动荡不安的风口浪尖。
李媛爸妈得知女儿的这个决定后,当即就差点坐车过来把李媛的实习单位给改了,他们觉得本来自家就是小地方出身,见不到大世面,女儿好不容易成了大学生,工作居然还去了个根本没听过的内陆小城市,简直是荒谬,这叫他们如何在亲友面前争得起那份脸面;再者,生活呢,再怎么说自家的也是个闺女,女儿不说是享受过富贵生活的,可至少也是没有吃过苦的,一直也是有吃有穿的,在看他们看来,虽说****过去后老师的地位提高,可是还是没有钱,这怎么能符合他们的期待。
被父母这么一训斥,李媛心里就更苦了,不过,实习是怎么都没得更改的,跟父母解释了好多天,才让二老放了心,自己拖着行李孤单单地去到了益阳,一路上还是心事重重,毕竟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到长沙汽车站坐上汽车后,一路走来,倒也觉得益阳是个还不错的地方,乡道旁是一眼望去不见边际的农田,绿油油的禾苗随着风摇摆着,几个稻草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立在田埂上,头上戴着顶草帽,几间土坯房零落在几片小竹林前头,三五农人打着麻将,高声谈笑着,这是世外桃源般的景象,竟像没有受过一丝外界的侵扰,自给自足。匆匆三个小时,就到了师专,中间不过换乘了一趟公交车,能够直接到达学校,也算是方便,不像家人想象的那般真要去到一个偏僻所在。
刚到学校,李媛在新同事的带领下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其实照她看来觉得益阳师专的环境还算不错,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学校依山而建,教学楼都密密掩在树中,现在这样的春末夏初之际,鸟儿闹腾得一日胜过一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一边走,新同事一边介绍着,感慨李媛也是晚来了这么一个来月,要是早一点呀,春天刚到的时候,学校另一侧无人的山坡上还有烂漫摇曳的映山红,端的是无比浪漫,红红的花瓣上有数点黑斑,传说是古时望帝的泪水落在花瓣上,那时候师专纯情恋爱最美的回忆就是两人拿一本诗集到那开满鲜艳的山坡上读一首晦暗未明的浪漫情诗,不过这在李媛来看就有些扯了,杜鹃明明是悲伤的花,怎么还能这么有诗意,只是她也明白,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多说什么,就任凭同事在那边满是幸福地介绍。
在学校的生活就这么从一片花海的幻想中开始,刚大三毕业去到学校实习的李媛正是青春有活力的年纪,又是湖南本地名校毕业,容貌也是上上之选,自然是不少老师乃至学生的爱慕对象,时不时地,门缝里可以见到数张不具名的信筏,满纸都是说着爱慕,初初看了几张后,李媛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信纸,连名字都不敢署上的人,那又会有多么大的担当。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家庭的关系,她希望未来丈夫的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要能帮她供父母养老,而学校,这么一个清水衙门,教师养活自己还行,其他的就不好说了,这么一来,又删除了许多候选人。
几个月过去了,实习期也都结束了,李媛草草地就把合同签了,也回母校探望了学生处的汪老师,再回到学校已经是橘子红了的季节,跟她一起来到学校实习的同期老师许多都已经双宿双飞,只有寥寥几人还是形单影只,茶余饭后自然颇有些寂寞。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你本坚持的,到遇见那个人之后就什么都不重要了,你本以为念念不忘的,一下子就可以忘得干干净净。
对于李媛,而所谓命运的相遇来自于第二年的春游,正是乍暖还寒时节,万物生发,田里的油菜花都开了,一片一片地在田间格外亮眼,时不时地还可以看到蜜蜂、花粉蝶在花上盘旋,那是益阳春日里最美的景象。到十几年后,李媛同念君去到普罗旺斯的所谓薰衣草庄园,也是一望无际的淡紫色花海,她撇了撇嘴埋怨道还不如回益阳看那油菜花呢,那灿烂的黄色还更加灿烂,听得李媛的埋怨,念君揉了揉她的头发,就那么笑着,远处的风车吱吱呀呀地转着,他眼里有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学校领导经过商量后,让老师组织学生去到了离学校十里地远的左家仑,那是当年益阳北部郊区最为繁华的集市,所有的小商品都集中在那儿贩卖,平日里还好,一到赶集的日子那真是摩肩接踵,堵得水泄不通的。
学校领导选的这个日子刚好就是赶集的当日,一路上同行的农民兄弟也极多,同学生一路有说有笑,也是湖南方言感染力强,一般外地学生来到湖南,用不了两个月一口标准普通话就变味了,总是夹带着方言的气息,接地气极了,这样一路上,也难以分辨谁是当地人谁是外地人,反正说话都是尾音上扬,加着咯、噻、啦,几个语气词结尾,有些学生的湖南普通话还不太纯熟,又喜欢拿来说,怪异的腔调也是惹得周围当地人哈哈大笑,这两个小时路程也是热热闹闹,好几个女学生就已经在同行的农民手上买了些小物件,算是各取所需。
其实一个小城市郊区繁华集市再怎么样说到底也不会有多大,二十来个棚子简陋地搭在公路的两旁,最大的一个棚子是杂货铺,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日用品,也没有什么高档的货色,只是一些农村里日常能用到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挂着副有些破的眼镜,看人的时候总是阴阴的,有顾客进来了也只是瞥一眼,爱答不理的,如果有人还价,更是会翻个白眼,不多言语。但是就这么一个杂货铺,不买也没得地方可买,想买的人只能陪着笑脸,也不管老板的长脸已经拉到了地上,讨要着一点点的折扣。
越过杂货铺两间棚子就是肉铺,里头挂着刚杀好的半只猪,肥硕的肉上抠着个紫色的印章,表示已经经过了检疫,一旁的案板上还有一大滩猪下水待价而沽,老板躺在一把摇椅上,一只手抠着露出一半的肚子,一只手拿着把扇子在驱赶恼人的苍蝇,看见这些毫无消费能力的学生一点好脸色都有,撇过头去看也不想看,等得真有人进来,倒是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笑吟吟地凑了上去,提着刀在肉上比划着,是横切呢还是竖切。
“怎么样?”找了块空地,李媛还有几个同行的老师让学生们说说感想。毕竟当时中央才刚刚出台改革开放的红头文件,永远是思想激荡策源地的大学自然就已经开始学习中央的思想,这一趟来到左家仑的春游未必不存在这样的意思,让学生们好好见识下什么是商品经济,这样的学习也会更贴近生活。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回答道,他是一班的班长,农村出生,考了两年大学方才考起,每天在学校话也不多,只是读书锻炼,同学们都见他稳重可靠,这才选了他当班长,也不是说看中他能力有多强。
老师们见这学生如此实诚,都咧开嘴笑了起来,见得老师发笑,学生们也都跟着一起哄笑,也没什么恶意,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一起闹哄着,而那班长脸色涨得通红,不过片刻后也开始一起笑闹,学生时代不正是如此,什么都跟一阵风似的,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又听了几个学生的回答,几个老师发觉刚转过了几个铺子,许多学生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对于做生意还都没有太多兴趣,毕竟当时师专的学生大部分还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在他们看来在士农工商的划分下,这生意人虽然有钱,但还是不如其他职业安稳,对他们来说,做官才是最好的选择,能够大学毕业后得到个一官半职,进入公务员系统,那真是比什么都强。虽然中央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鼓励做生意,不过谁又知道这政策能够持续多久,谁心里都没谱。
一行人又聊了一会,便继续看其他的铺子了,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有些家境殷实的学生也买了些零碎物件,加上在路上就已经忍不住买了东西的几个学生,这次春游也都多出了一些鼓鼓囊囊的行囊。
边走边看着,学生们突然发现有个卖油的铺子有些不同的样子,在集市的角落独独占了一块空地,门口也是大排长龙,不过那些客人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三三两两闲聊着,李媛看着那个铺子,同样也是通红的塑料布,几根竹竿撑着,说不上有多华丽,跟其他棚子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同样的搭设手法却感觉有着跟其他商户格格不入的特殊气场。
李媛再走近排上队,细细一看,便发现了差别,遮雨用的塑料棚打扫得干干净净,货物也摆放得极有条理,左边是供农机使用的柴油,分塑料瓶装一瓶瓶装好摆好,就连瓶子也都是擦过了的;另一边是日常炒菜用的食用油,多是茶籽榨出来的油,还有一大盆白白腻腻的猪油,上面都覆盖着透明的塑料布,苍蝇是无从下口。
而跟别店最大不同的是这边守店的老板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一身衣服虽然是随处可见的绿色军装,可是在他身上就格外英挺帅气,高挺的鼻梁下那一小片阴影看得出也经过了收拾,这样的气质,在一众黑不溜秋的买卖人中显得格外扎眼,也许这就是他有种隐隐被排斥的感觉所在,有了这么一个活广告,小店生意想不好也难,那些排着队的大婶都不是看看而已,多多少少也都买了些油带走,老板始终都是笑意吟吟的,不管面对的是谁。
李媛本来也没打算买东西,就排着队想看看,不过命运从来不给人半分准备,该来的,也就来了。
所以命运就是如此,早一步,晚一步都不是时候,李媛后来听过一个说法,两人的相爱其实是上帝抛一个球去到人群中,等命中注定的两个人一起捡起来,这球落在千万人中再是曲折也都会照预定的方向滚去那个对的地方,你所做的一切,你所等待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的出现,然后和他两人一起捡起那个球,不要埋怨上帝,其实上帝早已为你指好了一个爱人,而对于李媛,那个帅气的老板就是上帝安排的那个爱人,这一点,她无论在何时都从不曾有片刻怀疑。
第一眼就能感觉得到。
当时那么嘈杂的环境中,那么长德队伍,她就是轻轻往他那边好奇地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两人隔着嘈杂的学生大军还有排队大妈还能对视到,而又都在这一眼入了魔怔,那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着,丝毫不避讳被人发现,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而她却是当即羞红了脸,急急低下头,脑子里乱哄哄的,又忍不住抬起头看看他,心里揣摩着这人怎么生得那般俊俏,而一身的书卷气是她少见的温文尔雅。
那一天,他生意收错了钱,好几次被大婶嘲笑动作变得迟缓了,而她,一路春游都全然在状况外,甚至还掉进了田地里,冷冰冰的水加上黄泥,让她好不尴尬,那落汤鸡的模样,惹得同事学生都是一阵哄笑,就算如此,她也并没有在意。
李媛信命,她信命中注定,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刻,这天命般的一眼不仅仅只是瞬时的天雷地火,而真真变成了绵延在地底生生不绝的岩浆,日积月累地把她放在火上炙烤,直到生死相别。
那俊逸的卖油老板自然就是陈念君,自从那一眼以后,他打听到了李媛是师专的老师,便每日等铺子收了就步行到师专守在门口等她下课,有时候生意不是太好,甚至还提早收了铺子充当旁听生去教室听课。她是教中文的,开的专业课是古文,毕竟刚刚入学,教的无非也是些容易些的篇章,而在这一点上,陈念君的造诣甚至比她这正规大学毕业的还要强很多,李媛本来就看重这些东西,这样一来更是令她着迷了。而陈念君也算得上是手腕高超,追求李媛他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等待,纯情的陪伴,有时候陈念君还会炖一盅骨头汤,捂在胸前送去给她,不管胸前被烫得多红,就想她喝一口自己煨的热汤,隔三差五的,还带几个那时候很难吃到的新鲜水果送去宿舍分给她的室友,盼她们也说说好话。
在这样的攻势下,李媛一个刚入社会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哪禁得住,很快就沦陷了,只是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念君永远是一副沧桑的神色,也时常在将吻的那一霎那停住,痴痴地看着自己,她以为是因为爱得够浓烈,所以珍惜,直到两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他有过一个妻子,而那个女人跟自己无比的相像,但是那时候的她已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为了他更是和家里闹翻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她并没有一丝闹腾的意思。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念君比自己大上很多,经过的事情也太多,那些眼神里的沧桑并不是凭空的,只是看起来格外的年轻,细薄的嘴唇像是擦了口红一般鲜亮,而鹅蛋脸更是让他看起来外貌精致非凡,人天性是爱美的动物,关于爱上他,她从未后悔。
两个人彼此克服也不是太大的事,只是在那个年代,未婚同居是被人指着鼻子骂的,骂女人不守妇道,不自爱。而她不在乎,她有他就足够了,只是他未曾告诉过她,他母亲对他们的关系从未祝福,她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幸福之中。
“爹,我去深圳了。”李媛鼓起勇气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也就这么一句话。那时候她跟陈念君一起已经快三年了,也都从助教转成了教员,算得上是师专他们那一批新入职的教员中升职最早的,工资也让他们时不时能吃个肉什么的了,不需要完全依靠念君的补贴。
等了两个月,念君催了又催,可依然没有收到回信,这时候,李媛才彻底放弃了,把自己变成一根藤蔓,与她选定的这个男人生死相依,抛开所有的世俗意见,反正去到深圳,谁也不知道谁是谁,都是白手起家的生意人。
此后的日子,他带她下海,辞去教职,闯深圳,走广州,回湖南,二十年的光景,建起了益阳最大的加油站,也做成了最大的房地产商,只是他始终对于再婚含糊其辞,无数次李媛以命相逼,他也都是苦苦哀求,盼她能体谅自己,说这一生唯一能留给亡妻的也就是那本已经褪色的结婚证书,其他的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她,李媛再求,念君也只是不依,却也不放她走,而孩子,两人却始终未曾怀上,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是一场空,两人挣下的诺大家产,就像是半空中的阁楼,两人一走,只怕就全部就倒塌了。
李媛本还想多做努力,念君身死的前一天晚上还念叨着一定要带念君去医院检查一回,看能不能怀上,只是两人一语不合,为了结婚的事情又闹了起来,在那个小城市的街道上,声嘶力竭地争吵,吵完又是抵死缠绵,然后又再争吵,仿佛两人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更好地在一起。
直到念君意外亡故,他母亲找上门来,从他母亲的神色她才明白了许多,那些她自欺欺人的过去终于明晰。
“也算是值得了。”在太平间里,李媛坐在念君母亲的背后阴影处如此想着,看着自己的情郎藏在那张白布下面,再无生气,那些如烈火如疾风的疯狂都成了过往。
他死去的那天晚上,她醒了又睡,始终不得安稳,夜里梦回,见到的是自己还躺在他身边,他用手指轻轻滑过她肩胛骨,钝钝的指甲有些让她发痒,两人深深吻着,紧紧抱在一起,她青春不再的肉体多了些皱纹,她说着她害怕他离去,害怕始终不能有光明正大见到父母的一天。可他却笑而不语,把她老去的肉体视若珍宝,在那儿印下吻痕,低声说着对她的爱。
都快六十的他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就连她也有了鬓角的华发,为此,他时常摩挲着她的白发,挂在嘴边的是,只要欲望在的一天,他永远不会变老,而他不老,她也不会。
他不允许她老去。
可这样的话语再也听不到了。
他拒绝了岁月的侵袭却逃不开死神的叨扰。
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完这一切,李媛才稍稍平复了心情,看了看窗外的黑夜,从随身的坤包里拿出纸巾把眼泪擦干,抬起头,笑了笑,这一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说得上是娇媚难言,故作轻巧地问道:“我是不是特别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