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坐在小车上,眉头因为左腿的疼痛而痛苦的皱起,无语地任随阿五老汉推着他往紧挨着村后的一片竹林飞奔而去——阿五老汉为了在年轻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老当益壮,把小木车推出了一个全新的高速,即使车轮子有时候撞上路边小石头颠簸起来也在所不惜,全无减速,仅凭借着自己的臂力牢牢把稳,真当得起一骑绝尘四个字,转瞬之间便进入了林中。
吴家村的这片林地不是很大,约有五六亩的样子,竹子也生的并不茂密,透过间隙,苏程也看到了其中稀稀落落的散布着几幢民居,民居也是就地取材,用竹子和少许木材搭建而成,一条约有五步宽的小溪从旁边远处山涧蜿蜒而来,在竹林的中央打了个弯,然后通向村里。
阿五老汉把他推到小溪拐弯处便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向着旁边不远处伫立的一幢两层小竹楼喊道:“闺女儿,来接个断腿的咧。”不一会,二楼的一个窗户中探出了半个身子,俗称定睛一瞧,吓得差点从小木车上摔了下去:
只见一个穿着淡红色小袄的小姑娘,顶多也就十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一对可爱的羊角辫,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苏程,和苏程目光对视之后还友好的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咧着小嘴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苏程见状,立马脖子一梗,粗声对着老汉说到:“阿五爷,其实这个伤我自己也能治,你给我两块木板一小卷破布就好,就不用麻烦您闺女了。”
“那哪成咧,这是俺三哥交给我的任务,我可不能让你自己去瞎琢磨,要是你把自己的腿给整残废咧,老汉可就要养你一辈子,不成不成。”老汉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虽然身上披了件保暖性能不错的班服,但是,苏程觉得现在天却变得更冷了。
……
小楼在小溪的对面,在五步宽的小溪上还盖了一座小巧精致的木桥,木桥的扶手上用麻绳细细密密地缠绕着,一些药材用铁钩挂在麻绳上,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木桥的落脚便是铺了一条青石板的小道,想必是方便主人家雨后避免湿土泥泞妨碍进出而铺设的,在青石板小道的两边,种着些苏程叫不出名来的药用植物,有些则已经在这个早春里长出了一朵朵小花,花色素雅,看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阿五老汉背着苏程,踩着一溜小步便走进了开着门的小竹楼,苏程这时才发现,小竹楼的一楼原来是被改成了一个大通铺式样的格局,几张张单人简易木床规则的排放着,围着墙边打成的木头桌子上则是分类摆放着各种看病用的工具,楼梯的转角处和窗沿上还放着几盆花草,一切干干净净,有条不紊,使苏程对刚刚的那个小姑娘有了一些好感。
喜欢干净,并且保持干净的人,通常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
老汉把苏程放到其中一张木床上,嘱咐不要乱动之后,便熟门熟路地跑去后院为苏程准备治腿要用到的药材了。苏程平躺在木床上,盯着头顶的木梁怔怔出神,忽然,苏程莞尔一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漆黑的脸上一口白牙显得分外醒目。
“你在笑什么?”一声清冷的声音在苏程的耳边响起。
苏程回过神来,发现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身边,而之前看见的二楼那个小姑娘,正手里拿着一个盛满东西的托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
“哗,哗”毛巾在铜盆里搅动着水的声音格外清晰,苏程已经忍受挤压骨头让其复位所带来的剧烈疼痛将近两个时辰了。苏程从高空摔下来,左腿的骨折程度远远超出他自己的想象,当这个女医师告诉他,他的骨头摔碎情况比较严重,有可能这辈子要躺在床上度过时,苏程心里已经咬牙切齿把许大丫那个丑八怪神经病诅咒了千万遍。
梁心悦认真的把木夹板固定在苏程骨折的地方,细微的调动着捆绑的偏差,白色的麻布衣服上已经是汗涔涔,贴在身上,把姣好的身材显露无遗,三千青丝用着一根青色的带子轻轻的挽在脑后,平静清澈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慌乱,一双细长漂亮的手稳稳地按在木板上,挺翘的鼻尖上,一颗汗珠附在其上,缓慢的聚集着它的体积,竹叶斑驳,一小块阳光正好得以穿越层层阻碍,打在了梁心悦的身前,汗珠在阳光的印衬下显得越发晶莹剔透。在它即将掉下来的那一刻,苏程终于按捺不住他的强迫症,用自己的袖口抹去了它的存在。
“啊~”旁边的小女孩一声轻呼,让苏程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动作显得多少有些亲昵和尴尬,看向这个女医师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像小女孩一样惊慌失措,然后红着脸羞涩的低下头去,而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苏程,手上却是加重了一些力道。
“嘶~姑娘姑娘,小生这是一时手欠没忍住,完全不是有意冒犯,还望姑娘高抬贵手,啊~啊啊~”苏程痛苦地承受着女医师的“回礼”,苦笑着说道:“姑娘,小生像您陪个罪,啊~陪个罪,你不是刚刚问我在笑什么吗,啊啊~我是想起了一个笑话……我给你讲个笑话开心一下。”
梁心悦一愣,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内里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身上脏的和乞丐一样的男子不仅能忍着骨头归位时候的疼痛不叫不喊,还有那份闲心讲笑话。当即犹豫了一下,然后朱唇微启,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好吧。”
苏程大为高兴,清了清嗓子,便说道:“我这个笑话说的是古时候,一个师爷胸无点墨,一心想升官发财,为了巴结讨好上司,特地设了丰盛的酒席,宴请县官。喝酒时,师爷讨好地问,太爷有几位公子?县官不假思索地说,有犬子二人,你呢?县官反问,可把师爷难住了。他暗暗想:县太爷还谦称自己的儿子为犬子,我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孩子呢?寻思了一会儿,只好答道,我只有一个五岁的小王八。”
“噗,哈哈哈哈哈”银铃似的笑声从旁边的小女孩嘴里发出来,梁心悦也是莞尔一笑,那一瞬间的笑容就像清水出芙蓉般纯净无暇,把苏程看的都呆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苏程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偏僻闭塞的小村庄里,竟然还有如此良人,美艳不可方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