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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番外一: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安薇也是左慈捡回来的孩子,听闻那一年安薇出生的时候,即将入冬的时日里,蔷薇花却忽然大肆开放,经月不衰。那个村庄里的村长顿时神经紧张,请了外头的一个方士来占卜卦象。那个半吊子的方士算不出安薇的命格,只好胡诌说是大凶。

安薇的父母碍于村庄里人的逼迫,准备要丢弃这个孩子,后来就被左慈给救了下来,养在了密宗之内,还按着排行起了安薇的名字。也是寓意蔷薇花的意思。

安薇自小和还是傅嘉的郭嘉关系最好,几乎成日里都是形影不离,在七岁之前,安薇就粘着郭嘉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吃饭睡觉一点儿也不避着郭嘉。于吉总是笑话他们俩就跟小夫妻似的,郭嘉的年纪大一些,自然多少有些想要避嫌的意思,但安薇的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还觉得于吉说得很对。

“我长大以后就是要嫁给三师兄的,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没有人想要将来嫁给你。”

安薇说这话的时候,那些师兄长辈都笑了,于吉则气得鼻子冒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是世间感情中最美好的一种。只有左慈冷了脸,没过多久,左慈便寻了由头将安薇和郭嘉给分开了,郭嘉学的是策术,往后是要成为一个策士的。安薇则和于吉一样学的是术法,往后是要成为术士的。

没有了郭嘉的陪伴,安薇便有些厌学,尤其是每天还要面对于吉的冷嘲热讽,安薇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过得是水深火热。她几次跑去找郭嘉,郭嘉都忙得没有时间理会她,然后她去找左慈要求跟着郭嘉学习策术,被左慈一口回绝了。

安薇觉得自己很委屈,于吉就觉得自己更委屈了,每次安薇去找左慈的时候,左慈总是先义正言辞地拒绝安薇“无理”的要求,然后把于吉叫过去再义正言辞地教训一顿,言下之意就是要于吉好好照顾安薇,否则就要他接受惩罚。

于是于吉就去找安薇了啊,试图好言相劝,“我说师妹啊,你看你这么漂亮善良又聪明,为啥要去跟着三师弟学那些没用的策术,你看看三师弟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连能不能保护自己都还是个问题呢!再看看咱们学术法,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帮助他人。而且你想想看,将来遇上些霸凌强势的事情,你还能跟三师伯一样,拔刀相助,多威武是不是?”

于吉觉得自己讲得很有道理,然后很兴奋地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末了还不忘尊重一下安薇的意思,“师妹,你说是吧!”

安薇若有所思,“其实二师兄你说的好有道理!”

于吉暗暗得意,“所以说啊,你去学策术有什么好的,认认真真学好术法还对嘛!”

于吉说完,两眼发光地等着安薇的回答,只要安薇点了头,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用被师父训了。

“可是……可是学术法每天都要见到二师兄你,我觉得很痛苦!”安薇觉得有些苦恼,“还是学策术比较好,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能见到三师兄了!而且吧,学术法劳力,学策术劳心,还是劳心这种事情比较适合我!我决定了,我要去学策术,这一次不管老师怎么说,我都要坚持下去!”

安薇想通了,并且很好地说服了自己,于是活蹦乱跳地又去找左慈去了。

于吉两眼一翻,觉得自己快要被安薇给气死了。

在安薇无数次的提交申请下,左慈依旧没有松口,但是却答应了安薇不阻遏安薇去找郭嘉。

争取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之后,安薇就没有那么坚持要转去学策术了,反而每天跟在于吉身后认认真真学术法。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安薇还学会了做饭。

当然这件事情还是跟郭嘉有分不开的关系,在密宗之内的规矩,每个人都要轮流一个月做饭,但是郭嘉不太会做饭,以为坚持君子远庖厨的理论。后来郭嘉在轮到做饭的一个月里就病了一个月,安薇就主动要求顶替郭嘉做饭,于是别人都只需要轮流一次,安薇却需要轮流两次。

但安薇天生大概就有做饭的天分,只做了几次,她的厨艺就名满整个密宗,当然也不排除密宗的诸人厨艺都差的可能性。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了庖厨成了安薇的天下,密宗诸人都喜欢安薇做的饭,连大师兄戏志才离开宗门的时候都还惦记,安薇便许诺什么时候戏志才回来,就给他做一桌的大菜。

但终究,戏志才没能吃上,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以棺材的形式回来的。

那一天晚上,安薇忽然觉得还在夏季的夜晚变得真冷。

那也是第一次安薇领悟到了密宗存在的意义和背后的残酷性。以为宗门里的每一个人没有自我,只有宗门。

安薇躲在郭嘉的怀里哭了一夜,这也是从安薇被左慈从郭嘉房间里翻出来之后第一次两个人又谁在了一张床上。

于吉端着他自己学会的蔷薇露在安薇的房间里等了一夜,都没能等到安薇回来。

天亮的时候,于吉将自己做的蔷薇露一饮而尽,却难吃地流了一滴眼泪,“真他妈太蠢了,居然连一碗蔷薇露都做得这么难吃!”

第二年,从外头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安薇的一个师姐终于成亲了,嫁的人是曹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左慈感慨的是,终于这个大汉的天要变了。可是安薇感慨的是,什么是成亲。

于吉嬉皮笑脸地解释,“成亲就是以后你都要和这个人绑在一起了,生死祸福都得一起担着。他要是往东,你就不能往西,他要是往西,你就不能往南,啥事儿都要听他的。还得给他生孩子,一辈子都要被他管着。”

安薇最怕生孩子这种事情了,她小的时候见过一个妇人生孩子,叫得那叫一个凄厉,后来还因为生孩子死了。

安薇抖了抖,“如果非得要成亲,我要嫁给三师兄!”

于吉忽然住了嘴,什么都没再说了。

郭嘉和安薇的事情就好像变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那时候郭嘉以为将来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会是安薇,安薇也是这么想的,连于吉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一切的反转都是那么出人意料。

郭嘉也要离开宗门了,这件事情本来也就只有左慈和郭嘉知道,但后来于吉就知道了。

左慈是给了郭嘉收拾行李的时间,但郭嘉把它当做了考虑的时间,最终决定留下来。

郭嘉的理由很简单,“安薇还小,我答应过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左慈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却对郭嘉无可奈何,左慈问他,“若是你不离开宗门,也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曹孟德还不能死,若是你不去,还能有谁?你别忘记了你大师兄临死之前是向他举荐了你的。”

郭嘉沉默。

于吉也沉默,半晌,他对左慈道,“那我去吧!”

郭嘉也没有和于吉客套,只是说了一声“谢谢”。郭嘉知道于吉是为何愿意。

于吉走了不多日,曹孟德便出事了,但好在结果有惊无险。只是密宗之内却出了大事。

六师弟傅輅和安薇两个人偷偷下山,却无故遭遇了山贼,安薇重伤,傅輅暴毙。

左慈叹道,“天命不可违,傅輅是为什么缘故走的,你心里清楚。”

安薇不明白,但郭嘉心里却很清楚。

安薇因为这一次伤到了根本,被左慈关了禁闭好好休养,郭嘉毅然离开了密宗。等安薇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了,而且那时候收到的消息中,还有郭嘉要迎娶颖州梁氏之女的消息。

安薇不肯相信,执意前去找到郭嘉,郭嘉并没有隐瞒他的目的。

郭嘉出身颖州郭家,算起来也是当地相当显赫的家族,但是家道中落,隐隐有被取代之意。

世家也是很势利的,一旦有落寞之势,那就只能面对世道炎凉的结果。为了保住郭家如今在颖州的地位,郭家只能让郭嘉这个嫡子接受梁家联姻。

但郭嘉心里是有自己的盘算的,梁家内部也并非无懈可击,近年来梁家对郭家的威胁多过于扶持。郭家想要摆脱梁家的掣肘,就必须借助梁家内部的利益分歧,瓦解梁家对郭家的影响。

可以说,这场联姻,算是郭嘉和梁家的一场博弈,本来郭嘉胜券在握,但安薇却成了他的后顾之忧。

郭父看出了安薇的不同,为了免除郭嘉的后顾之忧,私下派人试图取了安薇的性命。

于吉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了安薇的视线里,他在一群刺客的手中救回了安薇的命。

于吉问安薇,“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嫁给奉孝吗?”

安薇点头。

“可是现实是,你嫁给不了奉孝,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傅嘉了,他改回了本姓,他就是郭嘉。”

傅嘉和郭嘉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他的心里曾经只有安薇,而如今还有郭家和整个天下。

安薇哭了,郭嘉变了,她还没来得及变的时候,傅嘉就已经变成了郭嘉。

于吉却很高兴,“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像在宗门的时候一样。”

安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自己还要想想。

和傅嘉在一起的时候,她只需要考虑,左慈会不会答应,可如今要和郭嘉在一起,却要问一问郭家的人,也许还需要问一问整个天下的人。安薇没有身份,只是一个孤女,和郭嘉世族公子的身份相差太过悬殊。甚至她若失想要留在郭嘉的身边,就只能是以侍妾的身份,永远都无法和郭嘉平起平坐。

何况现在,郭家并不欢迎她,也并不打算接受她。

大婚前的晚上,安薇想,自己应该要做出一个决定来了。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任性地把郭嘉叫来了屋子,她脱掉了衣服,“我想把自己给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郭嘉顿了顿,“你怎么了?”

安薇笑问他,“奉孝,二师兄,如果要明媒正娶,我怎么也轮不到做你的妻子,可是我不甘心,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做你的妻子?”

郭嘉还没有回答她,却听见屋子外一阵动静,“大公子,不好了,使君病倒了。”

使君就是郭父。

郭嘉讲袍子批在安薇的身上,“我不知道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去看看我父亲,回来了,咱们好好谈谈。”

郭父并不是真的病了,只是听见下人说郭嘉去了安薇的屋子,心里忌惮得很,这才假借自己病了的缘由,把郭嘉给哄出来。

无病呻吟也折腾了半夜,郭嘉回到安薇屋子里的时候,安薇已经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郭嘉走了之后,于吉就来了,安薇笑了,对他说,“你带我走吧!”

其实郭嘉心里很清楚,郭父不过就是在装病而已,但他害是走了。

安薇说,“若是我留在这里,不论在我和郭父之间,还是我和郭府中间选,都是他们比我重要,既然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你说的对,他已经不是二师兄了。二师兄已经死了,他只能是活在我的心里了。”

安薇走了之后,郭嘉也没闲着,直接就派人去找安薇回来,他有一种直觉,若是他没能把安薇找回来,这一次,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郭嘉找了她很久,甚至连密宗都回去找过,却一直都没有了安薇的踪影,直到锦帆贼的出现,才让郭嘉终于见到了安薇最后一面。

安薇和于吉都加入了锦帆贼的行列,在安薇的认知里,锦帆贼劫富济贫,从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但唯一的不对,大约就是招惹了郭家的人。

郭嘉得知了郭家的人死在了锦帆贼的手里,自然是要做主替郭家的人讨回公道,于是设计和官府里应外合。郭嘉主动要求做了细作,却在那里见到了安薇。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用己身挡住了射来的暗箭,护住了安薇。

可是安薇用七星灯换回了他的性命。

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几乎已经疯了的于吉。

他问于吉,“你喜欢她吗?”

于吉笑了。

郭嘉也笑了。

是的,他们都很喜欢她,可也是他们亲手杀了她的。

于吉想,这个时候,他俩都还能笑出来,大概都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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