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有些心有余悸,“那二哥那边?”毕竟是人家先想着要去给郭嘉当学生的,却不想自己横插了一脚啊!
“他会想明白的。其实若非是卞氏坚持,我倒是也不觉得他适合当奉孝的学生。奉孝虽然大才,但性情上的确不羁了一些,丕儿又是那般的……”曹操想了半天,吐出了一个词,“深沉。”
看来曹丕算计曹瑛的事情,当真令曹操对他心寒得很。
曹操感慨道,“程先生为人正直,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
曹操对这个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虽然他精于算计,但诚然也从中看到了他的胆魄和缜密。若是好好加以培养,会成为曹操的左膀右臂的。何况,那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珊珊不置可否。
她对曹丕的态度其实也很矛盾,一边其实很忌惮他,可是有的时候却又不愿意以恶意揣度他,毕竟那些时日里的同生共死,她都是记得的。
曹操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也想了许久。既然你以后成了奉孝的学生,便搬去和奉孝同住偏院吧,昨日听你大哥说你还想学骑术,刚好孟革也住在偏院,若有空,你便去向他请教就是了。”
“其实,我还想学一些箭术。”珊珊低着头道。
曹操并不生气,也觉得珊珊有些惊世骇俗,“为何忽然有这想法?”
“其实并不是忽然才有这想法的。”珊珊解释道,“自从上回被山贼掳走的事情之后,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学点什么防身。便未必说一定能派上用场,将来遇事了也不至于拖后腿。”
当日曹丕就是被她拖了后腿的。
曹操并不反对,“看孟革愿不愿意教吧!”
珊珊也看出了曹操此时的难受,她起身对曹操行了一个礼,然后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曹操的面前,“父亲若还是头疼,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这是止疼用的药,父亲平日里闻一闻都能缓一缓。女儿就先退下了。”
曹操“嗯”了一声。眼神幽幽却一直停留在珊珊的身上。也许,真的只有珊珊能帮他了,如今他的谋算已经开始,只希望珊珊不要让他失望。
珊珊离开父亲的书房之后,总觉得曹操说的话中还有话。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曹操,也越来越看不懂整个曹家。
曹操对曹瑛的疼爱不是假的,可是他又仿佛并不受曹瑛的影响,看起来又有些无情。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她有冥冥之中有些不确定。
她正想得入神,却一头撞上了一堵墙,珊珊只觉得脑袋撞得有点疼,却听见面前的“墙”冷哼一声,“这样你都能撞上,该不会你的眼睛有病,到了晚上就看不见吧!”
珊珊看清眼前的“墙”是曹丕,立刻反唇相讥,“你才有病呢!我在想事情,你挡着我的路干什么?”
曹丕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还会和你好好说话,一不高兴就和珊珊变得和从前一样,一说话就要吵。
“你有没有良心啊!”曹丕瞥了她一眼,“我不挡着你点路,怎么你这么想掉河里吗?”
“欸?”珊珊探头过去看了一下,果然若是曹丕不拦住她,再走个三五步,她就直接要去河里报道了。
珊珊自知理亏,揉揉脑袋,主动服软,“好吧,我认错。可是你最近是没吃饭吗?为什么我撞到你,我会这么疼?”
曹丕又冷哼一声,不说话。
他不说话,珊珊也不想说了,反正她暂时没什么话想要跟曹丕说的。
她转身就要回正院,终于快到的时候,曹丕按捺不住了,“父亲为什么要让郭先生收你为学生?”
珊珊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啊。我也奇怪啊!”
“你会不知道?”曹丕挑眉,“你和郭先生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吗?你会说不知道?蒙谁啊?”
“蒙你啊!”珊珊抬着下巴看他。曹丕比她长得高,她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总得抬着头,挺累的。
“你骗我?”曹丕瞪着珊珊,“是谁说的往后休战的?你居然骗我?”
珊珊无奈了,“我说二哥,你真奇怪。我告诉你实话吧,你也不信。告诉你我骗你吧,你又不信。你这人可真难搞,你心里都有答案了,还问我干嘛啊!”
曹丕摸摸鼻子,“那父亲留你到底说了什么。”
珊珊看了一眼曹丕,觉得这个告诉他倒是也无妨,但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又不想告诉他真话,“父亲说了两件事情,一件和长姐有关。一件和我有关。你想听哪个?”
果然,曹丕一听和曹瑛有关,连神色都带了两分不自然,避开了珊珊的眼神,“和你有关的。”
“往后我就不住在正院了,就跟着郭先生住。”珊珊说不出她此时是应该笑还是应该难过。
曹丕却很激动,抬高了音量,“你说什么?父亲要把你赶出曹家吗?”
曹丕,这是生气了?
“不过是往后不跟着母亲住了,何况,我本就是义女,晏哥哥不也住在偏院吗?父亲觉得郭先生身子不好,大约也需要个人照顾。”说到这里,珊珊反而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父亲根本就没想让我去给郭先生做学生,反倒像是去给他作近身医官的。”
曹丕见珊珊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真心宽啊,你们和何晏那个小子比吗?父亲本意是要把你记上家谱,丁夫人无子嗣。若是讲你的名字记上,那就是实打实地嫡出。若是父亲让你跟着郭先生,怕是这事儿要黄了。”
珊珊轻轻“哦”了一声,没觉得此事有多严重。
“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话呀!”曹丕急道,“罢了罢了,你肯定不懂,此事我去问问父亲。”
珊珊连忙拦住,“父亲有父亲的意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不是从前因为我挂在母亲名下就不高兴吗?”
曹丕一噎,说不出话来。
半晌,冷哼一声,“不识好人心。”
“谁说我不识好人心来着。”珊珊开口就反驳,“父亲的决断是为何,你我都不知道,你就冒冒失失地跑去,父亲怎么想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稳重?父亲又没说不让我回正院,连每日的请安都没说免了,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曹丕听了,也是有理。心里还有几分不安,但也有几分淡淡的窃喜,珊珊没说自己如何,倒是关心自己在父亲面前失了稳重。
曹丕虽然欢喜,却面上不显,“不去便不去,只是将来你要想明白了,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你。曹家,也从来不少拜高踩低的人。”
珊珊才不在意这些,自从她入了曹府之后,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但当着曹丕的面,她还是装了一下,“大哥会罩着我的。”看了一眼曹丕,末了再加了一句,“你肯定也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曹丕脸色一僵,“谁管你!”
“你不管我,自有大哥管我!”珊珊一脚跨进了正院之中,“我到了,谢谢二哥送我回来。我走啦!”
珊珊扭头就走,曹丕都没来得及出声唤住她,她便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曹丕只好踏着月色回孙姬处,父亲禁足了卞夫人,却放了曹丕和曹彰出来,曹彰暂时由环夫人照顾,曹植依旧养在孙姬处。因此曹丕便提请父亲,也住在了孙姬那里,一方面孙姬与卞夫人交好,二来也是照应幼弟。
曹植年幼却已经在诗学上显出了些许才华。孙姬很高兴,虽然自己不懂,却每日监督着曹植背着《诗经》。
“窈窕淑女,我妹求之。
求之不得,我妹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曹丕一脚踏进屋子,“四弟背错了,那两个字是‘寤寐’。”
孙姬有些郝然,连忙让人给曹丕落座,“到底二公子能懂些,我听着他背,也听不出错来。”
曹植见哥哥来了,将只有几片的竹简往曹丕的怀里一放,指着《关雎》一篇问道,“那哥哥。这什么意思?”
“求而不得,难以释怀。”曹丕简洁概括。这可是一篇讲究男欢女爱的诗文,曹丕自己都不懂,也一向鄙夷。“姨娘怎么想起给四弟念这个了?”
孙姬不明所以,“昨日里,四公子在外头见到郭先生在看这个,就缠着要念,郭先生就把这竹简给了四公子,这两日,他总在背。”
郭先生?他看这个做什么?曹丕皱眉,郭先生可不像是喜欢风流诗文之人。
莫不是?
曹丕忽然一惊,难道父亲的安排是有意把珊珊许配给郭先生不成?
这个念头一出,连曹丕自己也吓了一跳,又赶紧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珊珊才多大,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定是被珊珊给气的,曹丕睡下前给自己今日的反常做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若是珊珊知道曹丕所想,一定大呼冤枉!曹丕胡思乱想,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夜半时分,曹丕忽然惊醒,坐在床榻上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弄清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