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上挂着各式的皮鞭,最粗的有婴儿手腕般粗细,碳炉噼啪的冒着火星子,里面是烧得通红的各式烙铁,整间屋子只有两处照明的油灯,晃得四面石墙的屋子,透着昏暗的光,空气里充斥着腥气和霉味。
从棚上顺下的两股血迹斑斑的铁链下悬绑着一位老者,瘦削的身上布满不规律的鞭痕,看伤处抽打的鞭子应是带了倒刺的,伤处的皮肉已被刮得破烂,颊间的汗珠蜿蜒流下,打湿了颚下整齐的山羊胡子。
“还是说了好吧,一把年纪何必招这份罪呢?”坐在阴暗处的人,讥讽的说道。
老者睁了睁干涉的眼,哑着声音说道,“姓陈的你大可死了这份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那人闻言拍案而起,不怒反笑,“呵呵,睿亲王家养的狗到是忠诚啊,但终归也只是条狗而已,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那杂种,你未免太小瞧我陈景天,”漫步走到那老者耳边,低声说道,“等我找到那小杂种,在你面前抽筋扒皮。”
“陈景天,你个畜生”老者不顾身上的剧痛,挣动着锁链,双目爆裂。
“好好伺候着,可别玩死了,哈哈哈哈”陈景天讥笑着走出地牢。
离了地牢,陈景天敛了笑,微蹙眉头,刚刚的大笑将腹部的刀伤崩裂了开来,他这条命虽是捡回来了,却未杀掉沈严之,颇受王爷冷遇,苦忍了数月,才得了这新差事,深知这次他若是再失败那定是一个死。
“谁惹我们陈大人生气啦,可用小弟帮你除了他”陈景天闻声,凤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几个人就有面前这个面具遮了半张脸,都能看出嬉皮笑脸的笑面虎。
王爷手里明着的文客,武将人才济济,一不留神就有被舍弃的可能,可暗组就一个,就是眼前笑的一脸无害之人。陈景天也是一次出任务需有暗组的人合作才拾得他的真身。
仅合作几天,他二人就因脾气秉性无一交集,互相生厌。每看对方必是冷嘲热讽。
这边陈景天未做停留继续前行,却又被那人拦住,“陈大人真不领情,怎么阎王没收你,你心里气不过啊,哈哈也是,你这脾性到那正是合适,何留着受白眼。”
那陈景天气的银牙紧咬,从缝隙中挤出“嘶,嘶”的声响,“放心,去也要捎带上你的,那是你本家。”
闻言那人也不动怒一龇虎牙,哈哈大笑,蓦然止住,再望那人刚在的位置已是空无一人。
陈景天坐在太师椅上,上身赤膊,婢女在旁颤抖着手指将染血的纱布取下。这时一娇娆女子玉手轻捧一盏茶,柳腰轻摆挪向陈景天,樱唇微启,声音绵软,“爷,这是月儿为您沏的冰露,您且尝尝味道如何,”说罢媚眼如丝,轻倚在陈景天的腿侧。
陈景天凤目微眯,接过茶盏,正要细品却感腹部一痛。“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时手抖的女婢忙磕头请罪,“抬起头来”那女婢闻言仰首,陈景天手中一盏热茶全泼于那女婢脸上,立时花了整张芙蓉面。
那女婢“啊”的一声惨叫,疼的满地打滚。
陈景天细长的手指轻抚腿边满眼惊恐的娇容,邪魅一笑。
他日若相见他定要让沈严之和那小娘子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杨江负手立于山坡上,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身上,周身附开一圈光晕,一袭白衣,下颚微扬,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仿佛顷刻间就要羽化成仙一样。
他身边的氛围显得很是空灵,很美,但尤岚不喜欢,那份空灵与雅致让她感到很忧伤,化不开的忧伤。
老友曾经很中肯的分析,她挺好,乐观,大度,很是仗义,虽然有些没心没肺但还好有些原则,只是不善解人意,这是她的硬伤,越是在乎的人,越是不会相处,只一味的付出讨好着。
本说这也没什么,女人若都是书的话,她就做一本逗人发笑的漫画书好了,没什么内涵,存在只为博君一笑,错就错在她喜欢的却都是爱读哲学的读者。
曾经试图做一个通透的人,一句妙语解心扉的女人,落得个百般狼狈,才终于醒悟再努力她也做不了那一颦一笑解千愁的解语花。
那就做株向日葵吧,尤兰惜如是想,执拗的追随着暖阳,总是扬高了脸接受阳光的照耀,傻笑的女人。
老友也给指了条明路,倘若不想被格挡开来,永远徘徊不前,那就像颗流星一样,从天而降,强势的坠落在他的世界里,用那炙热的温度驱散开他的忧郁和伤感。
初时听到这个比喻还感觉老友太夸张,可现在的尤岚很想这么做,冲过去,将杨江身边的空气狠狠的撕裂开来,让他在窒息之前得以呼吸。
“师傅,让我好找啊,我已经把晚饭给你送帐里啦”尤岚跳到杨江面前,欢快的说着,依旧的耍宝表情。
杨江看到突然出现的尤岚并无惊讶,尔雅一笑,毕竟这种场景和对话已经维持月余了,“劳烦尤副校尉了,这些事有人会做的,怎能让你做这些。”声音淡淡的,仍旧不承认他们的师徒关系。
明明是笑着的人,却距离感十足,尤岚有些气馁,突然想到什么,如是说,“师傅我唱个段子给你听吧?”
杨江显然没有想到,尤岚会突然要唱段子,有着短暂的停顿,又看到尤岚期望的目光,自是不好拒绝,“好吧”。
杨江答应了,到让尤岚有些紧张,很久没唱了,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太平歌词,大鼓这些有点老的曲艺,尤岚自打听过了就迷上了那字正腔圆,温婉有力的唱腔,很是苦练了很久。
今天就唱她最喜好的白蛇传吧,好久不唱了,还没有板,全靠一副嗓子,不要丢人才好啊!
尤岚拉好了架势,开嗓就唱:
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
许汉文接过佛钵心肠硬
步履踉跄遘奔钱塘
启珠帘走进来这负心郎
白娘子见佛钵得得得得颤
战兢兢玉体粉了面的焦黄
尊丈夫高抬手把奴容让
止不住秋波儿泪洒千行
......
看起来红颜自古多薄命
空叫我眼泪流干寸断肝肠
奴好比月当空被乌云遮上
奴好比瓦上霜难见日光
奴好比弓断弦回天无术
奴好比东流入海隐入汪洋。
杨江刚听,只觉这段子新奇,调子虽简单,配上尤岚铿锵有力的嗓音到别有一番味道,可听到后段却倏然身形一震,越往后听脸色越是白了几分。
尤岚唱罢看向杨江,却发现他面色苍白,神色凄楚,尤岚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忙上前轻扶他有些晃动的身体。
谁知杨江拂去她的手,轻扯唇角说道,“多谢尤副校尉现艺了,很是新奇悦耳,杨某谢过了。”说罢也未理会尤岚,朝营帐走去。
尤岚看他神情有异,怕他出什么事忙跟了上去。
杨江喝了一夜的酒,舞了一夜的剑,尤岚陪了一夜。
直到天空破晓杨江才安静下来,尤岚将烂醉如泥的人安置在榻上,听他唤着,她听了一夜的名字,“若依”。
这一夜杨江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眸中含情,时而痛苦的呜咽。让尤岚发现那样一个淡如水的人,原来也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