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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遇险(下)

之后的事便是——卫明启虽然冒着危险爬到杆顶,输入密码、盒子到手,却因后仰过度而挣散了皮带。坠落的手机摔散架了,环着电线杆的皮带也脱离腰间,一切危险的信号都抵不过脑内鸣响的警钟。

【“怎么有救护车?”】

【“嗨,有个家伙溺水了。”】

【“不会游泳?”】

【“那下水干嘛,天知道。”】

下水干嘛?他现在知道了,因为那个倒霉鬼八成和自己一样触发了许愿池,在完成任务!所以才会冬天下水,就像自己深夜爬上电线杆,都荒诞得可怕!但他醒悟得太晚了,冒着生命危险行事,便总要付出代价——

头皮发麻、四肢冰冷、呼吸短促、心跳加速,这一刻时间被放缓了,令他轻易地感受到自己正失去束缚,向后倒去,离地七八米的距离足以令他摔出好歹,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脑袋开花!

风声过耳,卫明启的脑内唯有一个念头闪过——如果没有那个IPad,恐怕他现在还舒适安全地躺在寝室中……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的一辈子说长不长,但对于拉扯他长大的母亲而言,一定漫长到足以榨干一位女性的青春。若是就这样倒下了,他的母亲一定会付出一切抢救自己,就像当初抢救父亲那样,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养育之恩,又怎能再为母亲添上一份重担!

电光火石间,卫明启咬紧牙关,神情变得坚毅。他抛开好不容易到手的盒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放弃了踩实防滑踏盘、随后靠腰力凌空起身的妄想,而是直接双腿一夹,凭借锻炼出的反应速度,在失重的情况下转动脚踝,反勾紧金属脚扣一侧的踏盘,勉强在两脚之间找到了一个固定点。

旋即他的身体便头朝下地倒了个彻底,后背重重地砸上了电线杆,同时虚挂在踏盘上的双脚松脱。顾不得沿着脊椎传来的痛楚,他第一时间双臂后弓,反搂住了水泥杆,随后松开的双脚也缠上了电线杆,扣紧,整个人顿时反挂在7米高处。血液涌向头部,连带着好友的嗓音也变得含混模糊,如在水下。

“小、小卫哥,你别松手、坚持住!我去找保安来。”

卫明启还没从倒错的空间感中回神,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喝道:“别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为什么…?”侯天乐止步回身,困惑地呢喃着,但最终还是没有违背对方的意图。他紧张地踮脚,高举手中的IPad,努力将彩光打向更高处,映亮了好友头上脚下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卫明启忍不住想到——黑夜之中他们数次打光,明晃晃的,真的没被保安发现吗?

但一转念他便收敛心神,努力活动僵硬的四肢,用一种别扭的姿势,一点点从水泥杆的7米处向下挪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条蠕动的蚕,姿势一定特别可笑,但他笑不出来,愈发麻木的四肢与紧贴水泥杆的后背,都被磨蹭得火辣辣的,令他每挪一步都变得艰难。

同伴的鼓劲声间歇性地传入脑海,卫明启调整呼吸,终于从方才突然坠落的恐惧中抽身。理性回归,他驱策着自己反缠电线杆的四肢,不断缩短自己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5米……4米……只剩3米半了!小卫哥加油!”被喝止叫保安的举动,令侯天乐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鼓劲的同时将IPad和礼盒放到一边,腾出双手准备将人接住。为了舒缓氛围,他甚至打趣道:“小卫哥,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反挂的树袋熊啊。”

“去你的,树袋熊多数都是摔死的。”卫明启笑骂道。在这个骑虎难下的过程中,已然耗费了不少体力,此时心神一松,四肢脱力,身体顿时向下滑去。青年一骇,立刻反向箍紧双臂,双腿也紧跟着盘稳,终于在滑落1米后渐渐止住坠势。

通过好友展臂欲接的高度,卫明启判断出自己只处于两米多高时,终于松开双腿,一蹬电线杆,令整个人翻转180度,脱离了水泥杆。拼劲已久,他浑身酸痛,落地时也没稳好重心,一气儿退了三四步,又将匆忙来扶的侯天乐一同带倒在地,两个人才一坐一趟地仰望夜空,终是笑成一片。

“好险啊,小卫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是不指望了,还是买份保险靠谱点。”

“得,你现在推销给我,准能成。”

侯天乐枕着手臂看着星空,笑着笑着便问道:“小卫哥,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找保安?都千钧一发了,还会怕被发现吗?”

卫明启终于收敛了轻松的神色,坐着的身体也随之绷直,他眺望着河道的方向,低声道:“许愿池……这程序我们刚看到时都以为是个玩笑或者游戏,但现在呢,我刚从电线杆上把那个盒子弄了下来,还差点摔下水泥杆……我做之前没当回事,做的时候觉得荒诞,真正做完时,却有点害怕了。”

“怕?也是,谁爬个杆子遇险,都会心慌的。小卫哥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全须全尾地下来了么。等回去睡一觉,明儿就是新的一天了。”

“不,不是这种后怕,而是……”卫明启臂环单膝,做出他典型的防御型姿势,随后才用更低沉的嗓音叹道,“深夜爬电线杆荒谬,冬泳溺水就不荒谬了么?猴子,你去现场看过吗?出事的人像冬泳爱好者一样只穿了一条泳裤,还是套着衣服的?”

“嘶……”侯天乐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有所悟地道,“我只是远看了一眼,记得做人工呼吸的那个人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躺地上那人的头顶和膝盖以下,好像穿着条深色的长裤,湿漉漉的……小卫哥,难道你怀疑他也是接了任务,然后失手了?”

“没凭没据,只是猜测罢了。更让我在意的是,他被救护车送去急救,而我住了下来,随后便莫名收到了这个IPad,里面有个诡异的程序叫‘许愿池’,显示新手教程中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还剩一个……”

“剩下的这个我们已经基本完成了,所以也算是入局了?可是这只是所谓的新手教程,而‘许愿池’想让我们做什么呢?”

“不知道它想让我们做什么,为什么选中了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因一个诡秘的程序而行荒诞之事……未知,会令人恐惧。”卫明启目光幽深,遥遥地看着守卫夜巡的灯光,兀然道,“在电线杆顶端取下盒子之前,我一直用手机的手电APP照明。猴子,你说那个高度、那个亮度,我一个大活人挂水泥杆上,真的没被保安发现吗?”

“如果有人明明发现了,却装作若无其事,是够可疑的,难怪你不让我叫人……”或许是冬夜寒冷,侯天乐兀然打了个寒颤,随后壮起胆气拍了拍好友的背,言之凿凿地道,“怕什么,顶多撂担子,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吗?这程序么,高兴就搁着,不高兴就一删了事。”

理直气壮的口吻令卫明启也松快了些,他一边说着“没错”,一边起身找来IPad,向四周地面照明。侯天乐跟着一起开工,很快二人便找到了掉下来的皮带、散架了的手机与那个神秘的盒子。清扫了残留的痕迹后,他们看着盒子上闪烁的红灯,思考如何销毁。

“小卫哥,这盒子摸上去不像是塑料的啊。”

“嗯,我本来准备将它往河里一丢了事,但怕它浮力大。”

“那怎么办,烧烧看?”

“不用那么麻烦。”

说完,卫明启便将盒子丢到地上,随后两脚便将外壳踩碎,露出了里面的线路与电子元件。他丝毫不想知道其中的奥秘,仅是收拾起所有的碎片,抛入河道了事。

这件荒诞的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了,二人长舒一口气,一同走向宿舍楼。一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怔怔出神,这次荒诞的遇险显然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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