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启走出阅览室时,向“许愿池”上报了任务完成,等待确认。随后他打开视频软件,埋头看着手机,即使撞到别人的肩膀也不愿抬起头来,生怕错过视频那头一晃而过的线索。他自己的手机已经贴上了摄像头,而单向视频的那头原本是一片黑暗,突然透入了几缕光线,随后对焦越来越清晰,露出了牛皮纸袋的颜色。
卫明启知道那是盒子被拿起的关系,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刻意做了手脚,就是想见一见别的“许愿池”使用者。自从小猴儿被参与者以夺取积分为目的,残忍袭击后,他便将这些素未谋面的使用者们归类于竞争者的行列,他可以不与人敌对,但不想卷入恶性竞争,所以知己知彼才是提高安全系数的方法之一。
他想过自己这么做,见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打下手的普通人,但绝没有想过,镜头被180度翻转后,竟然会看到樊程的脸。那一瞬间,他停住脚步,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图书馆外的台阶上,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他却寒冷异常——怎么会是他?
如果樊程是“许愿池”的使用者,与自己一样的人,那么自己之前为了定位头套男而进行的一系列举动,都那么地反常,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异样?
突兀地联系了他,借了个手机便用个不停,在饭店中完全把他当做背景板,免除了单人设伏的嫌疑,请客却不好好吃饭,一断电就离开桌边,还钱都不付就追出了饭店,更是与人在暗巷打了一架……而樊程从来没问过为什么,除了静默便是配合,仿佛在观望事态发展一般,任由自己折腾。
当初以为那是因为他清冷淡漠,现在联想起他有两个手机的事儿,轻易地便追踪到了暗巷……卫明启不由得五味俱全——恐怕在那时起,樊程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以及其后所代表的含义了吧。
就像他能钓出头套男、能在狼眼盒子上动手脚一样,只有“许愿池”的使用者,才能从常人中辨认出那些行为模式异常之人。偏偏樊程为自己收拾烂摊子、并收留了自己一个晚上,也没有只字片语地提起“许愿池”,自己又如何信任他未作他想呢?
有了守则四的存在,积分可以主动或被迫赠予,使用者之间的关系便微妙了起来。他们都在隐瞒身份,也都有可能成为掠夺者。
卫明启失落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去停车场,跨上单车便飞一般地离开,不愿在此处过多停留,以免遇上了樊程,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卫母昨日调休,这周要工作到周六,所以卫明启不用说谎,直接便回到了家中。他又向单位请了两天假,张哥致电表达关心与担忧,他却没法给个准信——按照众人拾柴火焰高的计划,想要获得500积分,至少得十来天,也不知道单位对于实习生,能否准假。如果不能也没办法,只能到时候再找份工作了。
卫明启在这方面公私分明,绝不会因为今天积分获取顺利,便又打起“许愿池”的主意。他宁可拿个小两千的实习工资,也不会再天真地靠“许愿池”发家致富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在兑换完智能义肢后,便与“许愿池”一刀两段。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只想要平凡踏实的生活,再也不渴求捷径了。
到家后,他先补充了水分,随后根据今天初步估算的53点积分,在群里发了条消息——【今天我们完成了总目标的十分之一,按照这个进度,十天后如果一切正常,那么猴子的假肢就有着落了。万一不方便安排和操作,也可以改为兑换十万,补贴猴子家。一起努力吧!】
“水帘洞勇士”群再次炸锅了,二旺毛桃他们一个个不淡定了——
“十分之一?再忙个九到十天就OK了?真快啊。”
“10万??我们五个加在一起,忙10天能赚10万?我去,这钱也太好赚了!小卫哥你真牛!”
看着一个个拇指、鼓掌的表情,卫明启无奈地苦笑——他们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昨日,当初自己也是兑换了几千元,就觉得天上掉馅饼了。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哪怕只凑了三四百积分,自己再贴上两三万存款,也能勉强凑够十万,这也是他给自己订的最低标准了。令他感动的是,毛桃他们从头到尾都看不到钱或者积分的影子,只能听自己空口无凭地报着进度,却没人怀疑自己,一心一意地替自己打着白工……
这种青春年少的友谊与热忱的赤子之心,才是他们能坦荡荡地信任彼此的基本吧。想到他对樊程失去信任,又想到“许愿池”使用者之间的探究、竞争、乃至掠夺,他便深深地不看好这种体系。
休息过后,他打开“许愿池”,见到的是系统消息——对方确认狼眼手电配送任务已完成,获得7点积分。
将忧虑之事抛于脑后,他查看了刷新出的任务一,竟然是一个自己完成过的任务,他差点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任务一:抱走甘春路200弄17号203室的老猫。积分:5】
这是自己在新手教程后,第一个完成的任务,还是与小猴儿一起行动的,又为了是否不道德挣扎了半天,最后选了个折衷的方案,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他快速点开“积分明细”,果然在以往完成的任务栏中找到了目标——【任务五:抱走甘春路200弄17号203室的老猫。积分:5】
除了排序,其它的毫无区别。卫明启回想着上次他们抱走猫儿,喂粮散心,过了两三个小时确认任务完成了,他们才将猫还了回去……难道是许愿者发现老猫还在,接受不了,所以又许了一次愿?
不论如何,卫明启都做不出偷人宠物之事。所以既然这个任务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就只能依样画葫芦,再办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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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他抱着猫,拎着一袋猫粮,在公园中散步。他的手腕上有抓伤,人却乐呵呵地,不时用猫粮逗着诱骗来的小祖宗,自语道:“还记不记得上次喂你猫粮的那个?比我瘦,有点天然卷,他叫猴子,现在……在医院里。”
他觉得自己有病,和一只猫絮絮叨叨的,但这些天累积的压力与不可言说的秘密,确实十分沉重,所以找到个树洞,一吐为快也挺舒坦的。猫儿对他爱理不理的,他倒也乐在其中。
只是两个小时后,“许愿池”上还没有任务完成的确认。他蹙眉,抱着猫坐到僻静处的长椅上,思考了起来——是不是上次许愿者被骗,所以这次要加长观察期?多等上一会儿不要紧,就怕自己将猫还回去后,对方意识到再次受骗,会怒火中烧。
如果对方第三次许愿,任务还会流转到自己手上吗?如果第二次许同样的愿望,代表了第一次未圆满完成,那又为什么会再转到自己手中呢?或者许愿者与执行者之间有区域联系?那么替自己完成断电任务的那个人,也是自己其它愿望的执行者吗?
有太多的问题,全都隐没在未知中,无人作答。
……
在卫明启给母亲发消息说同事请吃饭后,又过了两个小时,他啃完一个汉堡,也终于收到了任务完成的确认,5点积分入手,假肢计划推进了百分之一。只是他没自己想象中的轻松愉快,而是将相处了四五个小时的猫举到半空,仰望着它,迷茫地问道:“如果还有下次,该怎么办呢?如果下次接到任务的不是我,你要怎么办呢?”
猫俯视着他,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尾巴在他的脸上扫过。
痒得厉害,卫明启笑着揉脸,甩开一脑袋的未知,趁着夜色,偷偷地将背着猫粮的猫儿放了回去。日行一善,他的心情还不错,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只愿今后所有的任务,都能不违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