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陆霁南终于是悠悠转醒。马奶酒的后劲很大,这不由得让陆霁南的额头生疼。他揉了揉依旧昏沉沉的头,转过头来,见张野还在旁边睡着,陆霁南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大踏步的走出了毡房之中。
图木古尔早已醒来,正在牧场上放羊。看到陆霁南从毡房走出,图木古尔笑道:“陆兄弟,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陆霁南笑着回应道:“睡得还可以,就是那酒的后劲太大了,现在我的头还有些疼呢。”
图木古尔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说道:“这就是我们草原的酒,烈的紧呢。你喝不惯,也是应当的。”
陆霁南不再多说,也没有过多的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讨论,将话题岔开道:“图木大哥,我现在想上玄女峰一趟。待到我师兄酒醒的时候,你帮我向他转告一声。”
图木古尔点了点头,虔诚的说道:“你的确应该到神山之上一趟。神山是腾格里对草原人的恩赐。你之前重伤在身,幸亏得到了神山之上的神药才能恢复如常。这也算冥冥之中,腾格里对你的明示。你伤愈之后能有心去神山,向长生天参拜,也不枉腾格里对你的这一番恩赐。”
“额……”虽然觉得可能图木古尔是误会了些什么,但是陆霁南却并没有想解释清楚的意思。牧民敬仰长生天,敬仰这个带给他们衣食的虚无缥缈的神。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信仰,又何必去解释什么呢?他既然这么认为,又何必再去多做解释,惹人不愉呢?
但是图木古尔却不知道陆霁南心中所想,反而认为陆霁南不仅武艺高超,而且还心怀敬畏、有情有义,对陆霁南的喜爱又是凭空的多了三分。于是欣喜地帮着陆霁南准备着路上所需的干粮和棉衣,又牵过来自己最好的骏马借给陆霁南让他骑乘。
对与图木古尔的好意,陆霁南只能接受。在表达自己的感谢之后,便纵马向玄女峰的方向纵马而去。
图木古尔借给陆霁南的马,的确称得上是一匹良驹。数里的路程,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陆霁南下马,背起行李,便向玄女峰峰顶爬去。
这玄女峰山势奇绝。越向上爬,寒意越重。想到唐潇潇就是这样爬到山顶为自己求药,又想到唐潇潇将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苦修十年,陆霁南的心中就一阵刺痛。此时在陆霁南的心中,早已被对唐潇潇的思念和疼惜所包围。山峰的寒冷和路途的坎坷,在他这样的心境面前,仿佛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现在,只是想见到唐潇潇。
在这样的心情的催动之下,陆霁南毫不停歇的从山脚直冲到山顶。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个时辰,陆霁南终于爬到了雪山的山顶之上。而那一间木屋,就出现在了陆霁南的眼前。
陆霁南记得,张野曾经对他说过,在这木屋周围有着用一堆石头摆成的阵法。所以陆霁南也不敢轻举妄动,运起内力,向木屋的方向喊道:“寒娘子前辈,晚辈唐门夺魂堂堂主陆霁南,还望前辈现身相见!”
声音久久回荡于山顶之上,可是屋内的人,却无任何声音传出。陆霁南心下焦急,又喊了一遍,可是还是没人回应。
陆霁南终于是明白了,寒娘子的确是不想见他。但是他却不想就此放弃。突然想到,张野曾说过这寒娘子与陆家庄有旧,何不一试呢?
想到这儿,陆霁南原本灰暗的神情也不由得一震,再度运起真气朗声道:“寒娘子前辈,晚辈陆家庄遗孤陆霁南,恳请前辈现身相见!”
在陆霁南的焦急等待中,终于,在木屋之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入了唐门之后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的身份呢。原来你自己还记得你姓陆,还记得你是陆家庄的遗孤!”
“家仇如刀,晚辈怎敢忘却!只是仇家未知,我实在是不敢轻易说出自己是陆家人的身份,还望前辈见谅!”
“哼,你的那些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你既已康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便是,又来我玄女峰作甚?”
“前辈,”陆霁南激动地说道:“前辈,还请您看在亡父的面上,让我见潇潇一面吧。”说罢,便是跪了下去。
“胡闹!”寒娘子微怒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说跪就跪,成何体统!”
“前辈!”陆霁南声音有些颤抖,道:“前辈,求你发发慈悲,让我见潇潇一面!前辈,我求你了!”
“好,好!你要跪便跪!你爱跪多久跪多久,死了最好!”寒娘子愤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陆霁南没有说话,只是面向木屋,直直的跪在雪地之上。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没过多久,陆霁南的身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但是陆霁南依旧是直直的跪着,如同一个雕像一般,不动丝毫。
木屋之内。
唐潇潇可怜的望着寒娘子,恳求道:“师傅,霁南哥哥重伤初愈,身子还很虚弱。雪山上这么冷,万一他的内伤复发可怎么办啊。”
“那他就死了算了!”寒娘子愤愤道:“这个混小子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那就让他跪着!当年的陆大哥是何等的英雄!他的儿子怎么就学不到他的那种气度呢!”
看着面前兀自愤愤不平的寒娘子,唐潇潇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八个字……
唐潇潇无奈的恳求道:“师傅,就让我和霁南哥哥见一面吧,求求您了,就一面。”
寒娘子看着唐潇潇,问道:“你就这么想见他一面么?”
唐潇潇点了点头,神色中露出了一丝悲哀,道:“师傅,今天过后,不知何时能再与他相见。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求求你,就让我们见一面吧!”
寒娘子看着面前的唐潇潇。面前的这个苦苦哀求的女子,仿佛是触及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回忆一般。她叹了一口气,道:“一炷香!”
唐潇潇瞪大了眼睛,看着寒娘子,难以置信的问道:“师傅,你说什么?”
寒娘子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可以见面,但是记住,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就算是抓,也会把你抓回来!”
唐潇潇大喜,连忙跪下行礼,激动地说道:“多谢师傅!”说罢,赶忙起身冲出了木屋。
寒娘子看着她兴冲冲的离开,不由得摇头苦笑。她走到一个柜子前,点上了一根香,插在桌子上的香炉上,看向窗外,竟是低诵了一首元好问的《摸鱼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