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来愈深,元淳看向院内守在门前的两个侍卫,不由蹙了蹙眉,说道:“事不宜迟,我这里自有安排。到时候元澈必定会发现我人不见踪迹,届时便会大肆派人搜寻守卫。你且在酒楼前厅后院处安排下我的人,再叫人到襄州城外接应我,你便立刻去了雍州办事……一切从速!”
修在肃面应承后便匆促而去了。
元淳沉思半晌后,便转身走到沉香木玉雕樱兰书桌前,搦管而信,细想片刻,就写下几字便搁笔收手。他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所写字迹内容,好似已经猜想到元澈看到这份信笺之时是如何神态了。
他又随手翻整了一些物件,便准备即刻出发,却翻出一个香囊来。
元淳拾起那个绣着奇怪样式的香囊,看着如此蹩脚歪扭的针脚,他倒不禁有些想笑,心想这样式倒还算十分新奇有趣,且留着赏玩罢!
另一厢,元澈与刘綪都早已各自落住在玉桦堂和梨合院了,元澈今日骑了一天的马,亦是劳累整日了,且突厥那边派人前去查探至今为止还未有眉目,怕是此事颇有蹊跷,之后调查起来可就更难了……
这般想着,元澈眉宇间拧出一层层烦忧来。他只得挽着袖子,在那金箔宣纸上写出一个又一个的“静”字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便有人轻轻叩门。元澈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宋向尧进了房内,便单膝而跪抱拳说道:“慎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派人查了西楚宫殷美人的事,今早寅时那人才来回了属下,如今已经有所端倪。”
“说。”元澈收了手,拿起一旁的汗巾便擦着手说道。
“是。听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太监说,这殷美人前不久,与刘沪出行狩猎骑马,不慎摔落马背,足足昏迷了好几天。而且,有个近身伺候的宫女还说,这殷美人自落马醒来后,就言语疯癫,口出胡言。有时候根本听不懂那殷美人在说什么,但是脾性都是未曾有所改变。”
“不慎落马?”元澈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反问道:“此事她倒不曾与我说过……”
宋向尧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殷美人身边的贴身侍婢还被刘沪赶去冷宫伺候,说是那宫女患疾侍主,有失分寸,便被无端打发去了。”
元澈闭眸轻叩桌沿,徐徐说道:“能做她的贴身侍婢,便是她信得过。因为患疾侍主这个因由将她罚贬,倒是显得十分牵强了些……”
“属下因此曾特地去了冷宫找到了那个贴身侍婢,好不容易才撬开她的嘴。说是殷美人那日不慎,将她与殷美人所说的前朝消息说漏了嘴,她便假装咳嗽提醒殷美人,未曾想被刘沪察觉,这才被其赶入冷宫伺候。”
“说漏了嘴,这倒真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元澈道:“刘沪怕是一早便对其有所怀疑,只是那贴身侍婢还活着,并不灭口,怕是刘沪自己心中也是还未确定殷离的身份,这才没有下手。”
“属下认为,这个殷美人很可能是在落马后,神智不清,才会如此。”宋向尧点道。
元澈不可置否,说道:“此事不宜就此下论,向尧,你还是得多加历练。”
“是!属下明白。”宋向尧继续说道:“属下奉命还查了殷美人全族,以及她祖上几代,都未曾发现她族人与青岚门有所关联。”
元澈沉思了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去查她族人。以往怕是对她太宽心也太放松了些,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养一个人在她身边,留意她的动态,不过万事还是以‘秘’字为重。否则,失了殷离这个羽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
两人正说着,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元澈不禁拧起眉来,示意宋向尧出去查看是何情况。
片刻后,宋向尧便领了人进来,那人匆忙回道:“慎王,九皇子不见了……”
元澈一听,手都禁不住一颤,立刻肃声冷道:“怎么回事?”
“刚才末将巡查酒楼之时,就看见九皇子所住院落有两个侍卫颓倒在地!末将连忙上前查看,发现二人尚有气息,只是被迷晕了。末将便马上进屋查看,只发现书桌上留下一张信笺……”那人还在说,元澈便立刻甩袖出门前往南烛院。
南烛院内,灯火一片通明,元澈捏起那张金箔红线纸,只见上面只写了“禩涒安好,东炎一见。”
这分明是三弟元浅的字迹!
“这……”宋向尧有些为难得看了看元澈的脸色。
难道元浅也来了?可元浅又为何突然要对淳儿动手呢?元澈负手而思,听到元淳失踪的消息他早已是关心则乱了,此时还有些无法定下心来冷静思考,他伸手摸了摸信笺上的字。
“修在呢?”
宋向尧道:“人也不见了。”
元淳眉心一蹙,他捻着手上的墨迹道:“字迹还未干。”
随即他又瞟了一眼燃尽的红烛上,还腾出青烟的芯子,说道:“将酒楼内外封锁,不得任何人出入。向尧,派出行中半副人马,出去搜寻,动静不要太大,务必将淳儿带回。”
这里是西楚境地,他无权下令封城,只能如此。
宋向尧立刻领命道:“是!”
“谁敢伤他一根毫发,格杀勿论。”元澈随手扔下手中的信笺,口中森冷地吐出几字。
此夜,襄州终究是不安宁的。
刀叉剑戟摩擦碰撞之音徒惹得不能安眠的百姓有些惶惶不安。
而这厢,阳颜已经换下一身宫女服,沐了身后,正坐在今日那小厮替她安排好的客房内。那小厮安排她入住时,还不忘一直邀功,说这是最后一间房了,他又是如何如何游说那算账之人帮忙置办的。阳颜听得有些不耐烦,冷讽那厮几句便将他赶走了。
刚才在浣洗的时候,阳颜心里便打算在这里先住一晚上,明天凌晨正是门口守卫们最困顿的时候,倒时候冲他们撒点儿迷药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此刻,她正满意地挑拣起几件衣服,心想这小厮干活还算伶俐,替她挑买的衣服款式倒是不算艳俗,胭脂水粉也卖得齐全,就连那新买花茶都是一开盖儿就扑面满堂香了,也不枉费自己那多添的几片金叶子了。
阳颜正细心收拾着细软,放入包袱,为明日跑路做准备。却听见外头冗杂之音不断,她便探身出窗外一看。只见一群军戎着装的人正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围在外头。阳颜心下一紧,又听到门外好似有人在逐个客房审查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