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走后,沛公问计于张子房:“我对项伯并非完全放心,可又没有主意,计将安出?”张良嘴边露出一丝微笑,道:“臣自有主意,主公莫慌。”二人又在大营说了好些时候才歇息去了,并无人得知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项伯回来后,便去见项羽。一进帐,项羽劈头便问:“叔伯今夜往何处去了?”
“我去会一个老友。”项羽哼哼一笑:“恐怕是去见刘邦吧。”
“是张良。因着张良投在沛公帐下,他于我有恩,我劝他离开刘邦。”
“那怎么不见他人呢。”项伯略略一顿,说:“他是忠义之人,宁死不肯负义。”
项羽“唔”了一声:“那他就等死吧。”项伯又说:“将军不说刘邦,我还忘了。沛公人家不先进入关中,你能这么顺利进来么。人家于将军你于国家人民有大功,这样对待人家恐怕不是仁义善举,应该以礼相待。”
“可亚父劝我杀了他。”
“刘邦是你结拜兄弟。你我与沛公才是一家人,旁人怎能体会自家情分,绝不可轻信。”项羽便深以为是,打定决心保刘邦一命。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一轮弯月尚且挂在天边,寒风刺骨,鸡还未叫,百余骑人马一路尘土飞扬向鸿门项羽大营飞奔而去。
守门士兵倒也不阻拦,说是项将军昨晚有令,若沛公来到,请进帅帐之内等候。沛公环顾帅帐四周,帅帐外燃着一口油锅,并没有他人。等待了好些时候,项羽才起来:“贵人来了,有失远迎,可是罪过。”
“岂敢岂敢,项将军太客气了,刘邦受不起。”
刚才还一旁沉默的范增却突然说:“那边有油锅,沛公自己下吧。”
沛公捋髯大笑:“老先生说笑了,这既非为主之道,也非待客之道吧。难道这就是圣人教范先生的忠恕之道么?难道范先生给他人出主意以杀戮为主么?我真是为将军身边有这样一位居心叵测之人而感叹啊。”
范增便再言不得,项羽见状,忙以眼神视之:“亚父糊涂了,赐坐吧。”随后几人正位,端正仪表之后。刘邦拱手说:“我与将军一起攻打暴秦,将军攻占河北,我攻占河南。不想上天垂怜,让我得以早入关中,才能灭亡暴秦,与将军再见。现在有一些小人挑拨离间,才使得我与将军有嫌隙。希望将军不要听信谗言。”
项羽略笑笑说:“这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你我兄弟怎会到这个地步。既然来到这,也先在这用了午膳再走,可否?”刘邦也不好推辞,便也答应了。
日过中午,大营内欢欢笑笑,鸣钟击磬,歌舞悠扬。范增偷偷向项羽使了一个眼色,项羽置若罔闻。
刘邦见场上气氛凝塞,便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先敬将军顺利入关封王。”项羽却眉头不展,只是略略敬敬酒而已。正在这时,范增又向项羽使了个眼色,敲了身边的玉玦三下,项羽这一次却连望一眼都不望。
范增内心懊丧不已,告辞出帐去找项庄:“子庄,将军生性仁义软弱,不忍杀戮。如果你去敬酒,敬酒之后可以要求以剑作舞。到时候,你顺着剑势杀死沛公。沛公素有大志,如果不杀死他,你我的人头就都不保了。”
项庄便打定了主意听从范增之言,入帐与众位尽情饮宴之后,便对项羽说:“将军与沛公宴饮,军中简陋无以为乐。臣不才,愿舞剑助兴。”
项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项庄便舞起剑来,项庄这剑法真是不错,有男人间的英勇豪气,又有一点点妩媚柔情,剑法忽起忽落,一看就是多年练就。诸人见项庄剑法如此之好,不禁纷纷夸赞。
正在这当口之上,项庄剑法一转,剑锋直向沛公而去。刘邦不禁向后倒退,项庄见刘邦处够不到,冲着刘邦冷笑一声又将剑锋引向别处。项伯见了此状,忙抽出宝剑,正当项庄欲向刘邦刺时,项伯突然拿起宝剑格挡住了项庄那一剑,项庄只好懊丧地又去舞剑去了。
张良趁这个机会到帐外找到了樊哙,樊哙见张良出来,便问道:“今日之事怎么样?”
“大急,恐有性命之忧。现在项庄舞剑,却是意在沛公啊?”
“这确实是大急。我想进去护卫主公,不知军师以为可否?”张良点头默许,樊哙便破帐而入。门口军士们想要拦住樊哙,却都被樊哙推倒在地,据说樊哙当时是“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羽惊奇地问:“这是谁?”张良起身答道:“这位是沛公的参乘樊哙。”项羽不禁感叹道:“真是个大壮士,赐酒与他。”可范增却正在想:“一个小小参乘都如此人物,那军师大将岂不各个都有过人绝技么。那……项将军危矣。”
“真是壮士,赐他一个蹄膀。”樊哙拜谢后,便用刀劈断蹄膀,骨断筋裂,吃的时候连骨头都嚼了。项羽看见这人勇武如此,说:“壮士能再饮吗?”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饮酒吗?我愿与大王斗酒,不醉不归。秦朝有虎狼之心,杀人不胜枚举,诸人没有一天不想着反叛的。怀王曾对大家约定,谁先入关就是关中王。现在沛公替将军攻破关中,却毫毛不敢靠近,封闭宫室,还军灞上,以待阁下归来。派遣守将,是怕有人挑起事端,造成盗贼军马横行。如此劳苦功高之人,却还要被别人谗言。这是秦朝的老路,我窃为将军不平。”
究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汉书》摘录:八月,沛公攻武关,入秦。秦相赵高恐,乃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不许。九月,赵高立二世兄子子婴为秦王。子婴诛灭赵高,遣将将兵距(拒)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欲许之。张良曰:“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怠懈击之。”沛公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又战其北,秦兵大败。
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枳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萧何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十一月,召诸县豪桀(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耦(偶)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且吾所以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要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至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沛公让不受,曰:“仓栗多,不欲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羽号曰雍王,王关中。即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守函谷关,毋内(纳)诸侯军,稍征关中兵以自益,距(拒)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二月,项羽果帅诸侯兵欲西入关,关门闭。闻沛已定关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遂至戏下。沛公左司马曹毋伤闻羽怒,欲攻沛公,使人言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范增说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闻其入关,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于是飨士,旦日合战。是时,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羽季父左尹项伯素善张良,夜驰见张良,具告其实,欲与俱去,毋特具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不可不告,亡去不义。”乃与项伯俱见沛公。沛公与伯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毫)无所敢取,籍吏民,封府库,待将军。所以守关者,备他盗也。日夜望将军到,岂敢反邪!愿伯明言不敢背德。”项伯许诺,即夜复去。戒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来谢。”项伯还,具以沛公言告羽。因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兵,公巨(讵)能入乎?且人有大功,击之不祥,不如因善之。”羽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