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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九劫案

历史从此刻走上了它发展的反面,这是一个难以考证的转折。

西原历567年春三月初九,云错城发生了一起耸人听闻的抢劫事件,被抢的是东部艾沙行省进献给国主杨不惑的琉璃翡翠虎,抢劫的地点是帝都中央大街——坐落有十二座贵族府邸还有帝都军事学院的街道。据幸存下来的一名护卫说,抢劫的人很是凶猛,足足有一百人,一手执强弓劲弩,一手是断金钢刀,近百人蜂拥而上,尽管我们二十多个护卫拼死抵抗,还是让贼子们得手啦,嗨,都怪我们分身乏术啊!其他几个受伤的护卫也勉力站起来对治安官发誓保证,贼人装备精良,组织有序,进退迅速,我们也奋力抵抗,杀伤敌人五十多个,敌人眼见形势不妙,害怕我们把他们擒杀,纷纷落荒逃窜……治安官心里一通苦笑,他还真有些想象不出来这二十多个伤的走不动的人怎样擒杀近百敌寇。在帝都巡安府的努力审讯下,终于得到了一些可靠情报:一,这伙贼人有七十多个,装备精良,有组织,很可能是匪帮;二,贼人的目标是琉璃翡翠虎(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贼人有一批人受伤很重,人数又很多,在巡安府封锁城门后,贼人一定还在城里某处藏身。巡安府总管房贤圣急的焦头烂额,在天子脚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迅速抓到贼子寻回琉璃翡翠虎的话,估计自己这脑袋是保不住了,接到消息后当时就封闭了城门,府下精锐尽出,全城搜索。

房贤圣焦急地在巡安府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有人来汇报情况,然而每每都让他失望。当第七波被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没有找到贼人时,房贤圣发火了,后果很严重,他决定找人借兵。由于进行京畿守卫的大部分是御林军,最好的当然是找御林军,然而御林军是由国主直接管辖,要借兵,就必须先找国主,现在去见杨不惑,房贤圣还没有那个胆子。最后房贤圣决定去找城卫军,城卫军是守卫帝都城防的,发生这种事,他们也有责任的,所以房贤圣对此行的结果很有信心,只是不知道新上任的守将好不好说话。

谈话远比想象中的顺利,房贤圣刚提出此事,新任城卫军将军耶峰当时就表示,只要能找到琉璃翡翠虎,抓到劫案元凶,城卫军全部服从巡安府指挥。房贤圣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城守府,顺便带走了五千城卫军调用权。

三月初九,劫案发生前,欧阳路被通知说有人找,在天香茶楼,欧阳路的第一反应是老黑,当即跟教官告假外出。欧阳路赶到茶楼时正是下午三点多,茶楼里坐满了人,听曲儿的听书的各坐一边,各有各的闲事。欧阳路仔细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老黑,心想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忽然一人拍了下欧阳路的肩膀:“欧阳路阁下吗?”欧阳路回头一看,是一个并不相识的精瘦汉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阁下怎么称呼?是你找我?”那汉子并不答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带头往楼上走去。欧阳路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那汉子走到一个雅间门口站定:“请,我家主人请您在此稍后。”说完抬手推开房门,屋里放着一张八仙桌,那汉子让欧阳路坐在了上首。端详着屋里的各样设施,听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熙攘,直过了一盏茶功夫,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欧阳兄来了吗?”欧阳路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什么熟人,在这里居然有人兄弟相称,实在想不到是谁,难道说也是第三厅的人?

当欧阳路看见进屋来的一群陌生人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们是……”走在正中的一个年轻人笑道:“二弟,来来来,就等你了。”那年轻人挨着桌子坐下,示意欧阳路坐在自己右手边,剩下几个随从的也在桌子周围站着,向欧阳路行礼:“二哥。”欧阳路被一众人弄得很是不明所以,正待要问,只见那领头的年轻人一把将他按在座上,众人也纷纷坐下,那年轻人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只翡翠虎,骄傲地笑着:“二弟,你看这只琉璃翡翠虎咱们怎么分是好?”欧阳路睁大了眼,这东西太……太罪大恶极了!玉虎在西城帝国是只有国主才有权利拥有的,虽然战功卓越的军队也会被赐在旗帜和军帽上绣虎,那也只是一个形式,然而现在放在欧阳路眼前的却是一只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琉璃翡翠虎。

欧阳路不知道这只虎的来历,一众人用商量的语气郑重其事地拿出这么一只翡翠虎,欧阳路有些确认了,眼前这些人是第三厅的,翡翠虎应该就是接头暗号,要不然西城帝国的人怎么敢公然拿出这等物事?只是从来没有听老黑说起过啊。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叫自己“二哥”呢?

欧阳路小心起见,忙起身做惶恐状:“这玉虎……从哪里来的?”

那年轻人看着欧阳路,嘿嘿一笑:“二弟,这不是咱们才抢来的吗,正商议怎么分呢。”

欧阳路警惕地看着屋里的人:“咱们素不相识,又怎么抢劫分赃啊?诸位,应该是认错人了。”说完扭头往外就走。

桌旁端然坐着的几个人倏然起身挡住了门口,微笑地看着欧阳路:“二哥,这东西还没分呢,别急着走啊。”

欧阳路回头看向那年轻人,忽然脖子一僵就昏了过去。

“队长,这小子看着就软绵绵地,要抓他费这么大劲干什么,直接麻袋一套抬走得了。”一个圆脸汉子笑着说道,其他人都讨好的笑着附和着:“就是啊,也不用队长您亲自出马,有我们几个小的就行。”云林敲昏了欧阳路,神色一凛:“兄弟们,这事这么做我自有主意,千万小心在意,谁也别说漏了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欧阳路是被人用水泼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坐在椅子上,面前隔着一条桌子端坐着两个冷酷的人,再看看身边各式各样的刑具,欧阳路有些明白这里是哪儿了。欧阳路完全没有搞懂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被人叫出学院,又被打昏带到了审讯室,难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不可能啊,进入学院之后身份就已经被严格地调查了一遍,有老黑做了手脚,根本没有发现异常啊,老黑把自己卖了?欧阳路有些不敢想了,还好,审讯官并没有让欧阳路太折磨他的大脑,他们开始了问话。

“姓名?”

“欧阳路,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是……”欧阳路强烈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不管你是谁,坐在这里只能我问你,你的问题留着以后再说吧。”右手边的审讯员冷冷地打断了欧阳路。

“我……”

“三月初九那天下午你在做什么?”欧阳路的话再次被打断。

“我在学院上课,我是……”欧阳路趁机想表明自己是军事学院学员的身份,并且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对待学员。

“下午三点零六分,你在哪里?”又一次冷冷地问话。

“我在学院,帝都……”连续被打断了三次,欧阳路有些疯了,想要站起来直斥审讯官的行为,然而马上被身后的警卫按在了椅子上。

审讯官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帝都军事学院,没有必要强调你是学院的学员,我们有审讯令的。”说着拿起一张纸对欧阳路虚晃了一下,也没管欧阳路看没看清,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三月初九下午两点五十二分你向教官请假外出……请你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或许对你的罪罚会轻一些。”

欧阳路有些镇定了,既然情况他们了解,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是身份败露,欧阳路思索了一下:“我正在上课,有人通知我说有人找我,让我去天香茶楼,我以为是我叔叔来了,就告假出了学院……”记录员很负责任的记着笔记,审讯官一直盯着欧阳路,察言观色一向是审讯官的一大技能,如果疑犯撒谎的话,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到了茶楼之后就看到一群陌生人……我一看并不认识他们,就要离开,然后就被他们打昏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欧阳路诚恳地说出了行程,只是隐瞒了玉虎一节,心想恐怕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吧。

审讯官冷冷地看着欧阳路:“你在撒谎!”

欧阳路辩解道:“大人,我没有撒谎,我确实去了天香茶楼……”

“什么时候去的?”审讯官犀利地问道。

“从学院出来就去了茶楼……”

“几点几分?”

“没有记清楚,应该是三点多,茶楼人挺多的……”

“去茶楼之前又走过那里?”

“从学院出来,出了中央大街就直奔……”

“啊哈,中央大街!就是这里了!”审讯官兴奋地一笑,对身边的记录员说道:“记下来,贼人招认事发时他在中央大街现场……”

欧阳路有些发蒙:“大……大人,您说什么?”

审讯官冷哼了一声:“逆贼,还不招认吗?”

“招认什么啊?”

“三月初九下午三点零六分,聚众于中央大街公然抢走艾沙行省进贡给国主殿下的琉璃翡翠虎,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琉璃翡翠虎?”欧阳路吃惊地叫道,难道说他见到的那群陌生人竟然抢走了进献给国主的贡品?

审讯官又是一声兴奋地大叫:“记下了,贼人招认抢走了琉璃翡翠虎……”

“什么?我什么时候认了?”欧阳路感觉自己一直在被耍弄,真的是有冤说不出。

审讯官神色一肃:“呔!做了的事难道又不想认了吗?”

“我……我做什么了啊?”

“哈哈,记下了,逆贼欧阳路在三月初九下午三点零六分,率众强抢贡品,已然招认……”审讯官起身走到欧阳路身边,拍了拍欧阳路的肩头,叹了口气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唉。”说罢感叹着摇了摇头走出了审讯室。

欧阳路有些茫然,但也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但是,他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听他解释,没有任何人可以求救,自从离开后原帝国之后,欧阳路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整个世界,没有一丝的联系,除了老黑这一条随时危机生命的线。欧阳路也没有反抗,也没有办法反抗,两名虎背熊腰的警卫很是“贴心”地“伺候”着欧阳路,一路送到了欧阳路现在的住处——一间封闭的石屋,防备等级之高估计一整队的精锐士兵也攻不进来。

三九大劫案在云错城引起了巨大反响,国主震怒,在天子脚下帝都城中居然有人敢强抢贡品,杨不惑当即给巡安府下了严令:“三天之内,务必一查到底,严惩逆匪。”巡安府又把压力传给了各部治安队:“取消一切休假,全部去搜查逆匪,拒捕者就地处决。”为了方便搜查又没有遗漏,房贤圣把帝都城区划成了七大区,每个区都有一个大队的治安巡警,把借调来的城卫军也编入了搜索队列。如此大规模的搜索在帝都是很少见的,市民们都好奇地看着巡警来来去去,一队又一队的城卫军奔向还没有搜索到的街道。第二天,一批批巡警开始挨家挨户地敲开大门,检查居民是否是逆匪或者窝藏了逆匪。一连两天紧锣密鼓地搜查,那将近百人的逆匪居然像是在人家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人影,巡安府所有人都是两天没有合眼了,房贤圣愁得已经开始生出一根根明显的白发了。就在第三天上午九点,巡警们都出去巡逻搜查的时候,巡安府来了客人,这好比是一剂兴奋药剂,整个巡安府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人人眼睛通红,兴奋地舔着嘴唇。

客人是一个精瘦汉子,还有一架马车。那汉子自称名叫胡老七,曾参与三九大劫案……一石激起千层浪!房贤圣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到,胡老七还有他的马车被一队城卫军还有二十多个巡警团团围住,胡老七正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眼见房贤圣走了过来,赶紧跪倒在地:“大人,大人,我认罪,我认罪……”房贤圣心中乐开了花,一连两天没有逆匪的踪迹,没想到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这要是稍微更改一些细节向上面一报,自己的脑袋保住了不说,还会有些赏赐也说不定呢,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来此喧哗,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胡老七连连叩首:“大人,我……我姓胡,排行老七,别人都叫我胡老七……我……我是来认罪的……”房贤圣呵斥道:“你犯了什么罪?如实说来!”

“我……我是被逼的,大人,我是冤枉的……”胡老七哭诉着,接下来胡老七绘声绘色地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闻着无不惊诧不已,又对胡老七的惨痛遭遇报以深切的同情。

胡老七的故事发生在四天前,正是劫案发生前一天晚上。三月八日夜里八点,胡老七家门被人敲开,一队彪悍地劫匪控制了胡老七和他的家人,他们告诉胡老七明天将要抢劫进贡给国主殿下的琉璃翡翠虎,要么跟他们一起,要么把你全家全部杀光。胡老七没有办法,只好被迫从恶以换取家人平安,但是,胡老七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忠君爱国之心却从来没有被悍匪的强大气势所淹没,自己只是留下有用之身,将来好揭发检举逆匪的罪恶行径。无奈贼人实在狡猾,一直看守着胡老七,直到劫案发生时胡老七才有机会逃离魔爪。胡老七痛心疾首,扼腕叹息,护卫贡品的将士真乃忠臣良将,可惜自己没能与他们并肩作战,因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协助捉拿悍匪头目——罪大恶极地松老大还有欧阳路!胡老七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胡老七不想提自己是怎样不分昼夜地跟踪悍匪,不想提自己被蛇虫蚊蚁咬了多少碗口大的包,更不想提自己被悍匪发现差点被弩箭射杀。终于在昨天晚上,悍匪们发生了内斗,死伤无数,天昏地暗之际胡老七趁机打昏了文质彬彬地二当家欧阳路,以带罪之身携悍匪来到巡安府自首,以期待得到宽恕,从轻处理。

巡安府请来了司法厅的专业审讯官,经过半个小时的突击审讯,胡老七全部招认,因涉嫌三九劫案而获罪,但因被胁迫,事后又擒获匪首,以功补过,在府里赐他三十军法棍,就放他走了。对欧阳路的审讯更显示了审讯官的杰出才能,逆匪匪首欧阳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部招认犯罪事实,大逆不道,然琉璃翡翠虎下落不明,就此先押解大牢看管,巡安府继续全力搜查琉璃翡翠虎。根据胡老七提供的悍匪械斗地点,巡安府巡警一个小时内赶到了帝都东三区,在一幢不起眼的小楼里查获了丢失三天的琉璃翡翠虎,然而悍匪已没有踪迹可寻,现场仅有斑斑血迹。

三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巡安府总管房贤圣觐见国主杨不惑,汇报了三九劫案的经过和审理结果,表示悍匪间因分赃不均而发生械斗,死伤无数,匪首欧阳路被押在大牢,随时听候处理,并交上被劫之琉璃翡翠虎。房贤圣所报不尽是实,然而杨不惑见琉璃翡翠虎失而复得,心中怒气微消,也没有深作追究,只是敕令房贤圣继续捉拿逃逸之悍匪,将贼首欧阳路依法处置。房贤圣心中长出一口气,杨不惑这么说已经表示他对其他悍匪的结果并不关心,只要自己回去找几个死刑犯,随便安几个名字往上一报,功劳就悄悄的来了,国主怎么可能亲自去检查抓到的人是不是真的逆匪呢。然而还是有些事情难以解决的,比如说,匪首欧阳路如何依法处置。

房贤圣委婉地向杨不惑表示:“殿下,承您天子威仪,微臣等得以捉拿匪首欧阳路,凭的实在是殿下您的天威啊,只不过……”

杨不惑不满:“只不过什么?”

房贤圣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殿下,这欧阳路是帝都军事学院的学员……这个处置的话,恐怕……恐怕还要您亲自下令。”

杨不惑睁大了眼睛,疑惑匪首的身份:“帝都军事学院的学员?哪一期的?”

房贤圣恭谨地行礼,淡淡地说道:“正是本期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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